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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聆诉堂前语(89)

作者:相与步于中庭 时间:2023-03-03 10:00:45 标签:甜宠 年上 年代文

  他拿着糕,指尖颤抖,这样的童子献寿糕每年都会出现在桌上,可他却从未尝过一口。

  这是他亲手刻的模子,怎么能认不出来了呢。

  原来这些年隐而不发的不仅是他,他师兄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坚守承诺。

  梁堂语君子端方从不食言,他师兄答应过每年都要陪着一起过生日的,又怎会骗他。

  沈聆染泪流满面,痛苦地把脸深深埋进双臂间。

  两只麻雀在檐下叽喳吵闹,沈宛鸿看着他哭,又望向院墙外辽阔的天。以前他总盼这孩子能稳重些再稳重些,早日能够独当一面。

  可最近开始,他突然无比想念以前生气时候会没大没小喊他“老头儿”的孩子。

  这次中风叫他经历了一朝生死,再醒过来,突然对有些事不再那么执着。

  光阴须臾,聆染堂已经传承百年……

  沈宛鸿看着门外,沉默片刻,迟缓地说:“久闻乌昌五月,满城花开,你替我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甜甜甜!!!

 

第80章 无妨,天还长

  临时定的机票,晌午就飞到乌昌。

  和当年一样的时辰,沈聆染孑然一身来到乌昌,四房胡同里依旧热闹,他穿着黑色大衣,匆匆在人群中奔跑,花埠里还像往常一样寂静,麻雀依旧在焦黄梧桐叶间热闹。

  梁园的大门敞开着,他站在门前扶着膝盖喘息,泪水快掉下来了却不敢踏进去。

  五年时间磨平了他身上的冲劲藏匿了棱角,他长高了,不再那般弱不禁风,心却小了,变成会害怕的沈聆染,不再是那个年少轻狂肆意不知天地高深的魏浅予。

  刚分开时,他经常会在梦里看见花埠里的梁园,梦里总是夏末黄昏,天边火烧云舒卷,红光将梧桐树照的醉醺醺,聂皓然哼着不成调的《长生殿》,蹬着那辆吱嘎作响的破班车满载而归,五婶在门口捡豆子,茶馆放学捂着书包往家疯跑,他师兄夹着书进门,额头渗出细汗,掌心里托着一串黄软的枇杷,岁月静好……

  后来时间久了,那段记忆模糊,他忘记了调子的基本旋律,花埠里和住在这里的人也再不入梦……

  泪水不间断涌出,胸腔闷疼,沈聆染捂着嘴却无法放声大哭,他被改变至面目全非,不知道自己眼里还有没有星光,梁堂语爱不爱如今的这幅模样。

  就在他情难自抑无法进退时,身后传来熟悉声音,“你找谁?”

  五婶买菜回来刚拐进胡同,就见一个陌生大小伙子站在她家门口。

  沈聆染红着眼回头,眼角还挂着泪,五婶手里篮子咣当掉在地上,茄子苹果都洒出来,瞪大眼珠惊叫出声,“小魏!”

  沈聆染用手掌抹掉眼泪,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了,表情似喜似悲,不知道该用什么神色来面对。

  五婶喜不自胜,不顾篮子不顾菜,凑近摸摸他的头,又拍拍肩膀,宝贝似的转来覆去将人上下打量。

  “都长这么高了,快比你师兄都高了,真帅啊,呦!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梁先生又熊你?”

  “没有。”

  沈聆染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五婶这些年倒没多大变化,两鬓多了几根白发,头发赶时髦地烫了,依旧拿他当孩子。

  五婶拐上篮子领他进门,一声“小魏”打开生锈舌头,聊菜价,聊茶罐,一路闲聊过往这些年。

  沈聆染问她去哪买的菜又问她今晚吃什么,胸口的气一点点顺平,他脸上也有了笑。

  他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事,以为自己会近乡情怯。殊不知进门后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

  墙上的洞窗,对面的荷塘,他曾在这里度过炎炎夏日,躺在荷风山馆鹅颈椅上观过大雪,他和梁堂语曾在潺潺廊下喝茶,一起听着收音机里放着评弹。

  他在这里爬过屋,上过房,掏过鸟蛋,打过雪仗……

  记忆被牵起,随即一发不可收拾都涌出,入眼所及,皆是熟悉。

  书房门口的竹林不知何时消失,成了空地一片,凌冬萧瑟,与周围营造格格不入。沈聆染对着出神,五婶驻足,说梁先生就在书房叫他自己进去,她去厨房张罗一顿今晚上的好饭。

  五婶拐过小路,回头看他缓步踏上台阶站在书房门口,眼中流出一丝怀念。

  那日梁堂语一个人回来,心伤好久,五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年后茶罐不断追问小叔时,梁先生说他不会再来了。

  茶罐哭闹,五婶要打。梁先生劝好她又去哄茶罐,却惹人哭地更凶,无奈背过身去。

  那是五婶第一次见他流泪,晶莹泪珠涌出眼眶,悄无声息。

  从那之后,梁园再没有人提魏浅予。

  来年开春,梁堂语亲手砍了书房前的竹林种上豌豆,照顾的格外尽心。

  豌豆结了一茬又一茬,梁堂语思念也随着日益侵缠的藤蔓只增不减。

  可当初那个吵着要吃豌豆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沈聆染一步比一步沉重,踏着台阶站在门口,花窗开着,这里没有怕冷的人,四面通风又亮堂,梁堂语穿着白毛衣,依旧像当年那般躬身在案前作画,腕骨灵活,提按顿挫,洒脱自然。

  当年沈宛鸿在气头上叫他封笔,后来消气授意沈启明托人委婉传达“不作数”。

  五年来梁堂语并没有收到任何打压,那晚上的事被封存,外界依旧传他跟沈家交好,连梁初实都没再找麻烦,只是他再没办过画展,又变回魏浅予出现前深居简出的模样。

  近几年国家重视传统文化和非遗发展,重启很多项目,因着先前打出去的名声,乌昌艺专为他专门开设六枯山水课程,鼓励他将这门手艺传下去。

  这些年梁堂语不经营,他的学生却开办过不少画展参加了许多比赛,六枯山水和雨毛皴被广泛知晓,不再担心传承无续,不再似当年那般无人问津。

  梁堂语提笔作画,思虑间察觉到门口有人影,以为又是谁来拜访,注意停在画上,漫不经心抬头。

  大作被笔尖浓墨戳上一道死线,宣纸洇开,他连头也没低更不说心疼。

  沈聆染站在门口,见他师兄惊愣,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丝局促又笑了,眼睛明亮,好似当年开门不幸枕在梁堂语大腿上的少年。

  “梁先生。”他眉眼带笑,“林玄蘋先生叫我来学篆刻,你还教不教了?”

  毛笔掉在地上被踩了一脚,带起的风把宣纸吹起,梁堂语步伐匆匆,三两步撞过桌案冲到他面前,掐住肩膀,这一回终于不是梦,拥人入怀,紧紧抱住。

  他原以为,沈聆染这辈子都不会见他。

  分开后他一直记得,他师弟说过——

  “如果有一天因为你一厢情愿的保护让咱俩分开,我会很伤心很伤心,再不会见你。”

  那时他擅作主张,不给人留选择余地,在沈聆染心中该是个多狠的师兄。

  凉风在两人间流转,他问:“你不怪我吗?”

  沈聆染闭上眼睛,嗤笑出声,怪不怪这话此时说出来太矫情,五年的相思难道还不够抚平一切叫人只在乎眼前。

  还能相见已经是千万般不易,哪还有闲情去怨。他的手搭在梁堂语后背上,紧紧抱住,扒在肩膀上,红了眼眶,音色哽咽小声说:“我把鸡血石章子弄丢了。”

  梁堂语说:“没有丢,在我这里。”

  他又说:“我的红豆手串没有了。”

  梁堂语说:“我给你做,这些年又结了不少,都给你留着。”

  “我心思更重了。”

  “我给你担着。”

  ……

  撒娇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梁堂语都给了让人心安的回复,心里的不安被一熨平妥帖。

  最后沈聆染说:“我要吃豌豆。”

  梁堂语答:“我种了。”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现在书房门口光秃的空地,就像是梁园树石亭台间一块难看的疤,又都笑了。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东西改变,可他们依然是知己,还能够心有灵犀。

  湘夫人寿终正寝,留下三只小猫,三只小家伙扒在窗台上,头挤头挨着脑袋往里看,似乎是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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