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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宿醉
第二天方皓起来的时候,还是把陈嘉予给带醒了。他睡觉一向很轻。醒转的时候,陈嘉予完完整整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头还是闷着疼,脸颊有点发热。他睡了不到五小时,方皓在客厅收拾上班需要的东西,看他醒来了就又回卧室看了他一眼:“还难受吗?”
他穿着毛衣和合身的休闲裤子,利索又帅气,对比他来说陈嘉予觉得自己是在是样貌狼狈。但眼下方皓问起来了,他只好也从床上坐起来:“是好多了。”他张口才意识到自己嗓音多哑,大概是昨天吐的。
方皓弯着眼睛笑了:“怎么这么晚又想着过来了,都说了回丽景了。早知道我等你啊。”
陈嘉予叹了口气,以手挡脸,道:“想你了呗。”阳光实在是太强了,他眼睛都刺痛。
方皓见状,把窗帘拉严实了,又把水和药给他递过来:“我得赶班车去了,你多喝水,再睡会儿。头疼的话布洛芬,胃难受的话这个治反酸的,可以再吃点。”
陈嘉予接过来,又突然问他一句:“你最近总是胃疼吗?”
方皓一愣,说:“没有啊。”
陈嘉予忍着头疼,回忆道:“那你药瓶就放在洗手池外面。”
方皓又乐了:“你是柯南吗。”说完以后他意识到陈嘉予没那么好糊弄。他昨天都醉成那个样子了还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也就说了:“之前因为浦东塔台那个事儿,是有两次压力实在太大了,指挥完就去卫生间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回家也吃不下东西。吃这个药……也没什么用,因为归根结底也不是胃的问题。”
陈嘉予闭着眼,心里面被揪着疼。昨天晚上睡着之前方皓跟他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他耳边了,他低沉着声音说:“我这一走的太久了,是吧。”
方皓那好看的剑眉又皱到一块儿去了,他说:“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想抢你的时间……你已经够难了。”
“你不是抢,”陈嘉予喝了口水才说,“我这边除了我妈的情况时不时绷紧一下,其他时候,就是你。别人要抢……让他们抢去。”
方皓点点头,嗯了一声。
临走的时候,陈嘉予也没忘记对着他说:“谢谢你,昨天。”他平时是挺会说漂亮话,可是宿醉加上昨晚的混乱,他除了真心感谢,别的宽慰打趣的话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方皓不是特别会回应这种特别纯粹也特别真诚的感谢,即使来自最最亲密的对象也不太会。他有点局促,就又笑了笑,然后走进来抱了抱陈嘉予,说:“你跟我,客气啥。先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有了他醉酒以后来建汇园那一次之后,虽然节后的春运第二个高峰仍是压力很大,陈嘉予休息一天以后也恢复了飞行且比节前安排的更加紧凑,但方皓觉得他俩之间,是有点不太一样了。那天晚上之于他,好像是断壁残垣打开了一截空档,他从中窥见了陈嘉予难得的脆弱。他这样的时候太少了,着陆灯事件为了跟自己和好,在车里解释香港迫降全过程的时候是一次,说起母亲的病情的时候是一次,那天晚上又是一次。
在自己面前,他是确确实实少了些伪装,多了些真实。比如,有几次飞得很晚的时候,他会凌晨回到建汇园,一言不发地脱下飞行制服,到浴室洗澡,吹干头发,换好衣服上床,抱紧方皓的脊背,贴着他一呼一吸,然后才会转过脸来自己睡。在面对面看着他,或者讲电话,亦或者做爱的时候,他都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就是陈嘉予需要他,也渴望着他的迫近。每当有这个感受,他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如他们初见。
再比如,陈嘉予某天在家和他吃了饭喝了点小酒以后,也跟他讲了讲他的童年和大学时代,讲了他和陈正的关系——陈正作为曾经空军退伍转民航的老飞行员,其实是一心想让陈嘉予加入空军的,当战斗机飞行员。他从小也在空军大院长大,认识的所有长辈不是机长就是团长排长,算是根正苗红的部队子弟。可见识到相对自由的学校生活的他并不想去部队,那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也是为数不多的一次,直接违逆陈正的意思。民航飞行员是多少出身平凡的男孩女孩的梦想,可民航却是陈嘉予的妥协。之前他在方皓面前和陈正打电话,方皓就是在旁边没注意仔细听,也感觉到了他们关系的紧张。如此一想,加上曹慧的病,他们父子的关系肯定更加如履薄冰。
方皓也问过他,和我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问完他又加了一句,不是说你得出柜或者怎么样,我没想要求你,我就是问问。陈嘉予当时也显出那种难得一见的困顿无奈,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一辈子也不想告诉他。然后,他看着方皓的眼睛说:但是,我没告诉他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还比如,陈嘉予自他们恋爱起,第一次会说“我有点累,不太想去”这几个字。之前,他向来是方皓有一说一奉陪到底,除非是真的调不开时间,以至于方皓都感觉到,陈嘉予的恋爱表现就好像自己手里捏着他的记分卡似的,每次约会之后重新洗牌考量。所以,方皓倒是每次都跟他说,你累就算了,改天去,累就要跟我说出来,改个日子多容易的一件事。说了大概三次以后,陈嘉予学会了。
至于陈嘉予送给他的新年礼物那块手表,他私底下戴上试了试,确实很好看,好看到晃了他的眼。方皓想了想,还是收到柜子里了,有合适的场合再戴上。
如此种种,方皓觉得虽然他们两个都更忙了,身体上空间上距离远了,心和心的距离却近了。有了这个意识以后,他觉得挺满足,甚至连繁忙的工作都没那么难捱了。
这种想法,大概持续到了二月下旬的一个周日。
那一周,新的四级进近管制徐杨上岗了,加上节后彻底回归正常排班的郭知芳,方皓觉得自己的工作压力是稍稍小了一点。他前一天晚上值了大夜班,早上没顾得睡觉,就给陈嘉予打了个电话,问他晚上什么计划。陈嘉予今天是休息日,他在电话里说没什么安排,方皓就问他要不要过来建汇园出去吃饭,正好他晚上也不值班。陈嘉予自诩半个美食家,不但喜欢自己做饭,平时对吃喝也有挺高的要求,所以他们恋爱的这些日子里,算是把大兴这块儿为数不多的好吃的地方都穷尽了。方皓看附近新开了一家港式茶餐厅,有意去试试水,所以才出此问。
陈嘉予那边听起来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
方皓很善解人意地接:“在丽景陪你爸妈是吧,”没等陈嘉予说话,他先替他说:“最近你是都没怎么回去,上周你飞得挺多。”
陈嘉予嗯了一声,他有点心虚。
其实他的事并不是在丽景陪他爸妈,而是要带王翔的侄子练练动模,他几周前答应王翔的,现在他侄子过来约他时间了。可方皓问起来,他第一反应还是没想把整个事情和盘托出。他心里是不确定的——不仅是不确定他自己做模拟机结果会如何,也不确定如果告诉了方皓他的反应会怎样。之前两个人就微博模拟机数据那件事就有过冲突,方皓就翻过他的旧账。所以这次,他打算谨慎为上,练完再跟他分享结果。他这个心情好像被医生宣布了“你可能患有某疑难重病,需要化验证实一下”的病人,在这个化验结果出来之前,他主观上是不愿意相信的,也不想跟家人或者亲近的人说。毕竟,有些事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
到了公司,王润泽早在那儿等着他了,还给他买了杯饮料。陈嘉予刚刚看到他也没太赶认,谁能想到身高一米六五还有点啤酒肚和地中海的王翔能有个还挺帅的侄子呢,个子比王翔当然是高了不少,皮肤黝黑,周末还穿着飞行员制服,一副刚刚拉练回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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