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杀人是在20岁,刚毕业的时候压力好大,往日里沉淀下来的烦闷、怨恨变成刀子在一遍遍的割我的心脏。心被割得支离破碎,它又来割我的脑子……是疼痛逼我发疯,我痛得尖叫、嘶吼,我经常看医生、按时吃药,后来都没什么用。我不行了。陈婕,我不行了。”
腔调古怪像是情绪失控、音调抑扬顿挫却被变声器强行压制以致显得刺耳,仿佛蚯蚓在扭动着躯体意图爬出阴暗潮湿的泥土地,却因暴晒而尖叫。
“……我去杀人,果然获得平静。我的心在逐渐愈合,我的脑子不痛了。”
听起来像个精神病患者。陈婕如是心想,马不停蹄的接话:“你杀了谁?”
――
无声的静默。
就在陈婕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她听到两个字‘垃圾’。
‘垃圾’两个字是导火索,迅速引爆通话对面的怒火,尖锐而机械的声音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刑侦办每人的耳边,效果堪比人肉立体环绕音。
“那些都是垃圾!人渣!!我杀了他们,我救了他们!只有死亡才能彻底洗清他们的罪孽!”对方咆哮后,出乎意料的快速恢复了镇定:“那是个雨天,天空好像破了个大洞,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色暗得像黑夜。四周围很寂静,天气有点凉、又有点闷,我摘下塞在垃圾嘴里的臭毛巾,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破口大骂,用词之尖酸刻薄,像个市井长舌妇哈哈哈……”
“然后我割断他的脚筋、手筋,再砍断他的两条小腿和十根手指。他一开始骂,发现我来真的就开始求饶,开出一百万、一千万、五千万的价格买他那条命。他那条命哪里值五千万?唉,他连自己的定位都搞不清楚。见我无动于衷,他又哭又闹,吓得失禁,嚎得像杀猪,难听死了。”对方语气嫌弃,紧接着挺兴奋的问:“然后我就割掉他的――你猜我割掉他哪个部位?”
陈婕光听描述就头皮发麻,她犹豫了一会猜测:“舌头?”
“错!”
艹!不是舌头那是什么?眼睛?这脚和手指都被砍了,还有哪个部分残缺最能直观的产生震慑和压迫感?!
李瓒敲敲桌,翻转白纸本,白纸上写着俩字――
“阉割。”陈婕念出来。
“答对了!”对方说:“生殖器是男性犯罪的根源。”
李瓒写了一行字给陈婕看:问他杀过多少人。
陈婕问出来,对方遗憾的回答:“死在我手上的人只有一个。”
呼――众人不约而同松口气,只杀了一个那就说明他不是连环凶手。
陈婕小心谨慎的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想自首,不是现在。”
陈婕追问:“那是什么时候?你叫什么?你几岁?你是哪里人?你――”她抬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的同事们,摊手说道:“挂断了。”
众人哗然:“这算什么自首?”、“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他是在挑衅公安系统!”、“这人是表演型人格吧。他说他杀人,没有尸体、没有死者详细的信息,嘴上叭叭两句浪费警力。”
……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办?”季成岭环视在场的警察,最后看向李瓒。后者没甚表情,但是认真在听,无形中给了季成岭勇气鼓励他继续分析:“这个人经常看医生、吃药,说明他心理和精神都有毛病。但他目前应该停止求医,因为他说没有用。”
老曾:“如果他有幻想症,幻想自己在发病的时候杀人?反过来如果他真的杀了人,出于什么心理主动挑衅警察?”
陈婕:“博关注?”
老曾:“那他应该找媒体。他描述的杀人场景是不正常的,具有折磨和侮辱性的意味,比起常见的杀人原因,它的出发点是刑罚。这人提到‘死亡才能洗清罪孽’,把被害者视为‘垃圾’,他认为自己是在清理肮脏的东西,可能是将自己包装成救世主――基于他真的杀人的前提。”
季成岭:“只要找到他杀的人就能证明。”
陈婕张开口、又闭上嘴,顶了顶右边脸颊内壁,她其实很疑惑通话的人为什么认识她。
李瓒问技侦人员:“能不能定位?”
技侦人员:“定位到连枝区电子工业区燕子岭……一个公用电话亭,当地有个废弃工厂,但是附近没有监控。我们很难找到来电人的信息,不过可以恢复他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
恢复来电人的声音可以大概判断其年龄。李瓒说:“需要多久?”
技侦人员:“半天。”
半天时间已经很快了,他们录下来的这段音频出现一些人为制造的噪音和抖动等,想要恢复是比较困难的。
李瓒和技侦人员讨论几句后,技侦人员就把监听装备搬回技侦部门,晚点再将恢复的音频送过来。
陈婕跟过来询问:“老大,这桩案件我们应该怎么处理?缺少立案条件,不确定命案真假,不能浪费警力调查。但要是真的,我们就错过抓捕罪犯的机会。”
季成岭:“不如查一查近几年来的凶杀悬案?陈婕,你什么时候调来东城区?以前在哪个区工作?”
“我以前在连枝区的扫黄队干过两年。”陈婕犹豫着问:“你怀疑来电人曾经和我有过面对面的接触?他住在连枝区?”
季成岭:“不一定。但他认识你,说明你们曾经距离很近。李队,我们就查东城和连枝两区的悬案。”
李瓒绕到王身后瞅一眼他的电脑,黑色的屏幕和白色的代码,密密麻麻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堆叠在一起。
一看就知道王利用上班时间在试图破解不知哪里的防火墙,李瓒轻踢王的椅子:“王同志,多少给我收敛点。”
王吓了一跳,手一抖就按住鼠标把一行重要代码给删了,反过来被对面的防火墙扑杀。他幽怨的看了眼李瓒,后者毫无愧疚之心,还满脸正直的说:“我是为你好。”
王把右边桌角的绿植搬到左边,挡住烦人的同事,做个自闭的‘庸才’。
李瓒脚尖一勾,把旁边的转椅勾过来然后懒散的躺下去,眼皮不抬一下的说:“你要查哪几年的案件?来电人说他20岁时杀了人,如果他现在40岁,你不得查20年前的悬案?”
季成岭有些不服气:“那您说怎么办?”
李瓒:“这事有两个可能,一是来电人撒谎,二是他确实杀了人,但凶杀案没有被发现。”
季成岭:“为什么?”
李瓒:“因为死者死法太惨烈。断手断足被阉割,可能还有他没描述出来的更残酷的凌虐,就这种死法的悬案足以轰动社会……而我从没听过这桩悬案。”
陈婕想了想,跟着说道:“我也没有听过。如果真有这么恶劣的案件发生,早就在整个警局系统传遍。季成岭,你读公安大学时有听过吗?”
“没有。”季成岭不忘提出疑问:“如果确实是时间久远的案件呢?”
李瓒:“没有。”
季成岭追问:“您怎么确定?”
李瓒撩起眼皮,目光沉静锋利:“粤江市二十多年来记录在档的悬案我都看过,而且记得。”
‘嘶――’季成岭倒吸口凉气,整个粤江市二十多年来的悬案得有多少?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李瓒全都看过并且记得?!
李瓒眉头微皱:“如果命案是真的……就麻烦了。”
“老大你说什么?”陈婕问。
李瓒:“我说你上班时间在刷什么微博?听老曾说你在磕CP?!是嫌陈年案件太少不够你观摩学习?从现在开始,每天看的案件数量增加十份、案件总结增加五份!没得商量,你老大我就是周扒皮再世。”
冷酷无情,十足的剥削者。
陈婕欲哭无泪,回头想找季成岭帮忙分担,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季成岭早一溜烟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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