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到底在干什么?
蒋随很少被除了比赛以外的事情牵动情绪,最近的愉快也好,沮丧也好,似乎全都与段灼有关。
凌晨三点半,他缩在被窝,屏幕散出的光亮,照亮他两道揪着的眉毛。
想说,你这样不回消息我会很担心,我连觉都没办法好好睡,但在发出去的前一秒,又逐字删除,改成威胁式的口吻。
【国际级抬杠运动员:今天要是再不回学校,我真生气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时,段灼倒是真的回校了,他推开房门的那一霎,蒋随脑袋一动,立刻从床上弹起来。
“胆肥了啊你,晚上都敢不回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三个晚上没见,却像是过去了好几个春秋。
“我下班太晚了,就在酒吧的包间里休息了一会儿。”段灼放下书包,给手机充电,“你发我的信息很晚才看到,觉得你应该睡了,就没回。”
靠近了,蒋随才发现他的下巴上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头发也像是两天没洗的样子,已经不蓬松了,原本一对亮汪汪的眼球上布满了可怖的红血丝,他走路和反应都慢吞吞的,显得整个人很没有精神。
虽然段灼之前也经常熬夜看书刷题到凌晨,但眼下的这种憔悴感是和之前有明显区别的。
蒋随皱眉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啊?”段灼揉了揉眼睛,迟钝道,“喝了一点点。”
蒋随急得从床上跳下去,咆哮:“谁让你喝的?”他边说边在段灼身旁绕圈,又掀开他后背的衣摆看了一眼,“有没有事儿啊你?昨晚的记忆还有吗?”
“有啊……”段灼抓了抓耳朵,被他吼得往后退了一步,“就是一点鸡尾酒,还不至于喝醉的。”
“果然啊果然。”蒋随咬着后槽牙,胸口气得发闷,“谁逼你喝的?是不是三号桌的美女?”
“什么啊……”段灼摸摸鼻子,垂下眼说,“没谁逼我,我就是觉得颜色好看,自己想尝一下。”
“你撒谎!”蒋随手指跟枪杆子似的指着他,“你一心虚我就能看得出来,肯定是女的对不对?”
段灼被盯得发毛,喝酒的事情确实是因为一个女生,但并不是蒋随想象的那样。
昨天和他一起给客人送酒的还有一位女同事,她的家庭情况比他还惨,她的父亲在外边欠了两百多万赌债,还是高利贷,每晚都有人上门恐吓,严重威胁到了她的精神状态。她的母亲为了还债,一天打三份工,上个月因为劳累过度人没了。
女生没钱读书,还要帮父亲还赌债,无奈才辍学到酒吧打工,因为她年轻漂亮,时常被酒吧里的男客人调戏。昨晚被几个喝多了的拽住,强行灌酒,段灼看见了,就帮忙解了围。
蒋随听后,没有刚才那样激动了,“但是你随便喝别人的东西也挺危险的。”
“我一大男人有什么可危险的。”
“啧啧,”蒋随的一边嘴角上扬,“英雄救美真了不起。”
段灼却没有听出什么夸赞的成分。
他从包里抽出条毛巾,想转去卫生间洗漱,走了两步,被蒋随拦住,他往左,蒋随也往左,他朝右,蒋随也跟着朝右。
“你俩一大早的,玩老鹰抓小鸡呢啊?”程子遥揉着惺忪睡眼,语气很是不爽。
就在蒋随分神的那一瞬,段灼一弯腰,从蒋随右臂底下钻了出去,蒋随很快捉住了他的衣摆。
“我话还没说完呢,跑什么跑你。”
拉扯间,“嘶啦”一声,段灼身上那件十九块钱淘的,质量本就堪忧的卫衣像旗袍似的开了叉,从腰际延伸到腋下。
蒋随看着手中捏着的那片灰布,倒抽一口凉气。
场面十分尴尬,唯独程子遥这个缺心眼儿的拍着大腿,笑得开怀。
蒋随松了手,看着那片布料贴上了段灼的脊背,轻飘飘地晃了两下。
“我再给你买一件吧。”
“不用了。”段灼抬手将它脱了下来,往椅子上一扔,“反正也穿了很久了。”
他走进洗手间,蒋随抱着胳膊堵在了门口,视线在他裸露的身躯上肆意扫描,以前从未留意,段灼的腰上竟然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淡红色胎记。
“我要洗澡了。”段灼忽然回过头说。
“那就洗呗。”蒋随淡然地走到洗手池边,洗了洗手。
从洗手池前的镜子里,他看见段灼的手指搭在内裤的边缘,有些尴尬的样子。
“我要脱裤子了。”
蒋随装没听见,挤上牙膏问:“你在哪家酒吧兼职?做什么工作的,服务生还是酒推?”
“我不想说。”
蒋随猛然回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段灼没勇气再重复,只是按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洗手间推了出去,“你去阳台那边刷吧,我很快就好。”
在蒋随看来,不想说的意思就等同于你别多管闲事。
梦境竟然照进现实,他脑海中不知怎么就闪现了一句——孩子长大不由爹了!
(二)
白天,段灼在学校上课,蒋随逮住机会就盘问他兼职的事情,段灼对此守口如瓶,搞得蒋随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中午,蒋随在超市里堵到了正在买水和面包的段灼——为了节省时间,段灼已经不去食堂排队买饭了。
蒋随排在他身后等待结账,千方百计找把他留下的理由。
“你晚上不回来,万一学长来查寝,被扣分怎么办?”
“我已经跟辅导员请过假了,”段灼结完账,回头看他,“他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打工的事情,学院领导也批准了。”
“那你接下来的游泳训练呢?”
提到这个,段灼短暂沉默片刻,神情不似刚才那般决绝,眉心拢着。
“等攒够手术费我就回来继续训练。”
“我昨天晚上查过了,手术费用并不高,就是考虑到后期会有的排斥反应,需要备点钱。”蒋随小声说,“我昨天和橙子商讨了一下,我们的私房钱加起来差不多能凑个六万,先借给你,我再问我爸借个二十万,妥妥够……”
“打住。”段灼抬手遮在两人之间,“这件事情千万别跟叔叔阿姨提起,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段灼扭头离开,步伐很快,蒋随跟在他屁股后边追:“什么不为什么,不想说总得有个理由啊。”
“总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可以搞定的。”段灼急刹,回过头,想把昨晚上挣到提成的事情分享给蒋随的,但没想到蒋随跑得很快,俩人猝不及防地磕到了一起。
段灼的下巴一阵疼,看见蒋随龇牙咧嘴地揉着鼻梁骨,眼圈也在瞬间变得很红。
段灼走上前,伸手,蒋随却侧身闪开了,瞪着眼,瓮声瓮气地说:“不管就不管,以后我的事情你也别管。”
段灼怔住了。
以前因为没有朋友,自然也没跟人闹过什么别扭,更没有人当着面这样宣布关系破裂的。
他很惶恐,如何把生气的人哄好这件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能力范围里,于是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蒋随的胳膊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随立马说:“那你告诉我你在哪家酒吧打工我就原谅你。”
“……”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段灼的嘴巴比铝合金还严实,蒋随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信息,于是打算在晚上偷摸跟踪,但段灼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下午的课程一结束,哪儿都没去,直接出了学校,微信也不回。
连续几天,蒋随都没能堵到他,于是周五这天干脆装肚子疼,跟教练请了二十分钟假,提前蹲守于段灼所在的教学楼。
下课音乐响,走廊里人头攒动,大家都是扎堆的往外涌,得亏的段灼个子高,蒋随才一眼认出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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