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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酸危机(27)

作者:鹤来衣 时间:2018-04-13 15:03:43 标签:校园 年上

  原来雁回也能看起来这么温柔啊。
  池烈怔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快步离开了。
  抽血安排在了最后一项,池烈坐下来伸出胳膊,袖子向后拽了半天也只露出小半截手臂,因为里面的衣服太厚了,连带着校服卷不起来。
  又努力尝试了两下,依然如此。池烈不好意思耽误别人的时间,心一横还是把校服脱掉了。卫衣完全露出来的时候那颜色实在扎眼,身后排队的人低声感叹了一个“嚯”字,接着就是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池烈清晰地听到其中有个人提到了“小黄鸡”三个字,那语气有几分轻浮随意,显然是笑着的。
  有这么好笑吗?!
  他皱着眉,胳膊上传来轻微的刺痛。血抽完第一件事是用棉球按压着针眼,池烈腾不出手把怀里的校服披上,只能硬着头皮让明黄色的卫衣在同学们面前博得存在感。
  新的声音不是来自同班的女生,而是刚刚给自己抽血的护士,软着声音跟旁边的同事说:“那衣服好可爱啊。”
  池烈意识到她是在评价自己,耳朵顿时就红了。
  他低着头想赶紧走到个没人的地方,路过某间诊室的时候突然被冒出来的人拦住,差点让他重心不稳地摔倒。
  “张嘴。”雁回单只手接过他怀里的校服。
  池烈没有听他的话张开嘴,但雁回的另一只手还是朝伸了过来,把一小块东西塞进自己嘴里。口腔的温度让它立刻融化了,是甜腻的巧克力。
  “去一楼大厅等我,”雁回把校服披到池烈的肩膀上,“带你去吃早饭。”
  “哦。”
  池烈刚想走,却看到雁回的手指还停在自己衣服上,戳了戳胸口那堆小黄鸡的其中一只,轻声说:“这个表情像你。”
  “滚啊。”池烈低头看他说的是哪个,结果是那只表情愤怒眼睛冒火的,更来气了。
  于是他把其他的鸡挨个指了一遍,念念有词道:“这个就是你,这也是你,这只蠢的还有这只丑的……”
  话没说完,池烈忽然觉得自己怎么跟个小学生似的?幼稚死了。
  而且衣服上的“雁回”也太多了,全都挤在一起,把那只生气的小黄鸡包围起来,怪不得它不开心。
  “还是这只吧。”雁回又伸手点了点。
  没想到他竟然还挑选起来了。
  池烈歪头想看那只到底是什么表情,接着雁回的声音就贴在自己头顶:“这只离你最近。”
  无话可说。
  这么久了,池烈明知道雁回总喜欢说话故意不给别人留退路,却还是没有办法招架住,只能沉默着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可雁回的这种心机不是什么值得学习或者羡慕的吧?池烈倒是不觉得自己哪里输给了他。
  池烈系紧了校服拉链,把里面亮黄色的卫衣裹得严严实实。在一楼大厅待着会遇到不少同班同学,他挑时机偷溜了出去,打算给雁回发条短信报告一下自己的位置,一看屏幕发现已经亮了。
  ——这算是“默契”吗?
  结果接通电话后只有一句直截了当的话:“我还得等学生家长来,你先自己去吃吧。”
  ——原来是“巧合”而已。
  池烈很快就接受了对方的解释,毕竟班里有同学身体状况不太好,雁回作为班主任此时有推不开的责任。谈不上因这种小事失落,只是自己这边临时被放鸽子难免有一丁点的不爽罢了。
  况且他们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啊。
  池烈没再说什么,等他独自填饱肚子后,心情又轻松起来,可惜这晴空万里的天气还要赶回学校上课,他挺想直接翘掉去玩的。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出了早餐店他还是老实地打车去学校。教室里竟然还有一大半的同学没回来,其他人看到池烈这么早就出现也感到新奇。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池烈坐下后没多久拿出了一本练习册,在此时自由活动的时间里,安静地待在位置上写题。
  十分离奇的三好学生画面,足以让平时不关注池烈的同学也意识到了些许违和感。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学习”这件事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仍然不会过多地在意池烈。
  真正的话题讨论度存在于女生的小群体。
  ——我感觉他脾气也还行啊。
  ——谁?
  ——池烈。
  ——是欸。
  ——很会穿衣服吧。
  ——你是说今天那件吗?
  ——哈哈哈。
  一开始,“留级生”“打架”“处分”之类的关键词在这种校风严谨的环境中实在引人注目。然而把这些标签集中起来的那个人,名字却又频繁出现在学校贴吧的校花校草提名贴中,导致女生们讨论起他时,都心照不宣地先扬后抑,常见句式如“长得还行可惜人品不怎么样吧”。
  长得还行可惜脑子不聪明吧。
  长得还行可惜性格太差了吧。
  长得还行可惜……
  最终都会定格在否定的态度上。
  但少女们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一旦其中有人开始诚恳地转变说法,剩下的人就自愿随声附和,让之前的种种负面评价都变为明贬实褒,连“长得还行”也被她们不动声色地改成了“长得挺帅”。
  而话题中心的当事人对此一概不知。
  池烈偶尔还会疑惑,为什么班里坐在第一排的女生总来后面画黑板报,她根本够不着最上排的字吧;为什么自己亲手交完物理作业后,课代表还要跟自己再三确认;为什么自己连续三天没交英语作文,老师那边却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丝毫没怀疑过别人的微小行为是有原因的。
  近期最重要的考试就是一模,已经听不止一个老师说过一模的成绩最接近高考,两者难度上也不会相差太多。阅卷的效率比想象中要高,全市成绩录入后没多久,七中的校内排名就已经公布了。
  成绩单贴在各班教室后方的墙上,拥挤过来的同学把池烈附近的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严重妨碍他移动。还好班长直接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级群里,大家这才散开。
  教室里忽然安静了一秒,接着有人哀嚎起来:“我就差一分上六百!”
  “凉了凉了,这次家长会开完我妈会杀了我。”
  “多少?”
  “年级四十六。”
  池烈把照片放大拖动到最底端,意外看到自己全班倒数第二。
  四百出头的成绩,比班级平均分低了一百五十多——如果把倒数一二名去除掉再重新计算,数字还能提高不少。至于倒数第一的那位为什么会跟自己分数差不多,原因是他填错了英语答题卡的学号,所以选择题的分数没有计入。
  英语课上,老师用大半节课的时间不留余力地打击了他们,等气消了,又改了脸色温言劝大家多重视英语这门学科,也许谁以后还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池烈这才想起来,自己高一沉迷哈利·波特的时候还真那么考虑过来着,不过很快又把这个选择忘却脑后了。现在也对此没什么想法,毕竟出国前还要经历更多的考试,实在麻烦。而且别人出国是为了学习,他出国只是为了方便看演唱会。
  那么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只剩下越来越近的高考了。
  听说七中去年理科高考平均分是598,而600分以上的同学占比71%。
  这都长了什么脑子啊……池烈现在很是服气这些人了,跟他们一起参加高考简直就是送人头。
  难道他们上课一分钟都不走神吗?
  恐怕还真是的。
  午间休息,池烈吃完饭就在没监控的角落里抽烟,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篮球场,那边正好有个以前还算熟的学弟。池烈下楼后不用多聊,很顺利地就加入了他们的活动。
  体育在高三的课表里名存实亡,池烈很久没打过球了,稍微运动几下就像触碰了开关,眼睛自动锁定篮筐后就忘了其他,最后其他人累了,不得不喊他暂时休息一会儿。
  池烈把篮球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这才几分钟啊,你们都还没伸展开呢吧。”
  “随便打打呗。”有人随口回答,“反正也有人看。”
  “谁看?”池烈问。
  “学妹们看啊!”理所应当的答案。
  池烈不明所以,一抬头发现操场草坪上还真坐了不少女生在聊天。他脑子迟钝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帮高一高二的男的女的是在这儿眉来眼去呢?
  ——什么出息啊。
  池烈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有这早恋的工夫,你们有怎么不去多学习?”
  很快有人回答:“老师都说了,谈恋爱只有对不对,没有早不早。”
  池烈“嗯”了一声,是他自己刚才没把意思表达对,用错词了。他随口说道:“那你们老师还挺是个人的。”
  沉默了两秒,又有人问:“有老师这么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说过啊。”
  “谁?”
  “咱们音乐老师说的。”
  池烈眉头瞬间皱起来了,他怎么觉得说这种话的是某人呢。
  “噢,怪不得,他上学时经常搞对象吧。”
  “肯定的,你看他那长相。”
  池烈这下百分百确定就是他了。
  接着也不知道是谁补充了一句:“我要是有那老师的脸,我就不学习了,找富婆包养我。”
  ——什么出息啊!
  池烈把球推到旁人脚边,站起来整了整袖口和裤腿,“不打了,我回去了。”
  午休的铃响过后,又进入了学生自习时间。雁回吩咐学委来办公室跟他一起把全班同学进行分组,旨在让学有余力的同学帮助中下游的讲解问题。
  实话讲,雁回对他们大部分人的性格都不甚了解,所以这项工作大部分都交给了学委完成,把名单整理好后再给他看。
  雁回接过纸先扫了一眼,找到池烈的名字后才继续看下去。看完,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给你自己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了?”
  女生摇头答:“不会,我给别人讲题的时候,相当于自己也复习一遍了。”
  雁回捻了捻着手里的笔,慢声道:“但可能有人讲几遍都听不懂。”
  “没关系,我自己有很多学习方法,可以教给他们。”
  话说得大方又得体,雁回也挑不出分组名单哪里不妥,便让她拿着回去通知大家了。
  其实哪里都不妥。
  把几十个人分成小组本来就是没有效率的方法,更何况优等生的时间更宝贵,在争分夺秒的复习阶段,谁还有闲心关心中下游的同学?只是最近年级开会频繁,为了顺利汇报工作细节,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雁回拿起一模成绩单,从上至下仔细看,有几个学生进步比较明显。他把这些人的名字罗列在家长会的提纲上,之后可以着重表扬。写到一半又觉得人数有点多,到时候这些家长又要给点阳光就灿烂地围着自己聊天,想想就头疼。
  于是他随手转了几次笔,笔尖指向谁就把那位学生的名字划去,方法简单又省力。
  果然当班主任没他想象中有意思。
  或者是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很听话很认真,不需要自己再多去管教什么,这就让他丧失了许多刁钻的乐趣。麻烦的时候想过辞职,但考虑几秒又会发现自己貌似有点念旧,这所学校趁他不注意就悄悄禁锢住了他的记忆,目光所及之处总能发掘出值得回味的东西。
  离开的话,总有一天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办公桌上摆放的杯子在上午被他不小心摔碎了,现在嗓子渴还要去一楼的贩卖机买。楼梯还没走完,雁回就听到有人在敲打机器,连续好几下沉闷又野蛮的声音。
  当对方直起身子,明显有想直接踹过去的趋势时,雁回开口提醒他:“损坏公物要赔的。”
  瞪过来的那双眼睛在见到自己的刹那,忽然又闪躲了。
  雁回走过去,看到有罐可乐卡在了倒数两排的夹层,于是他买了瓶最上排的矿泉水,顺利地把那罐可乐撞了出来。
  “怎么来这边买?”雁回弯腰把两个东西捡出来。
  “楼下的卖完了。”池烈瞟了雁回一眼,又迅速把视线移开。
  明明自己说的是实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嘴的声音就像心虚似的。池烈感觉到脸正被雁回盯着,表情都开始不自然了,心里烦得要死。
  雁回把可乐递过来,池烈伸手刚要碰到,这人又故意缩回去了。
  “啧。”干嘛把他当小孩逗。
  还好池烈眼疾手快,直接抢过了雁回另一只手上的水,摆出一副想公平交换的架势。然而雁回直接无视了他的举动,垂下眼睛轻声问他:“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
  长高?生物老师说过这个年龄很快就要骨骼闭合了。池烈顺势低头看了眼新买的运动鞋,随口答:“没有吧,鞋的问题。”
  跟鞋没有关系,的确长高了一点点,雁回能清晰地察觉到。
  最近天气渐暖,没了厚重外套的包裹,少年的骨架线条很干净地呈现出来。肩膀也应该变宽了,只可惜脸颊还是有一点清瘦,气质总会因此显得尖锐冷漠。
  这大半年内,是自己亲眼看着他身体慢慢成熟起来的。
  雁回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自觉地恍惚几秒。
  趁着他没防备的短暂空当,池烈把自己的那罐可乐掠回来,同时水也塞到对方怀里。可是雁回也没有迟疑,直接抬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池烈被紧紧地攥着,血液都快不流通了。
  “行行行,都给你行了吧?”池烈懒得跟他计较,自己还得回去上课呢。只好无奈地把可乐丢给他了,却没想到雁回根本不接,易拉罐就这样重重摔到了地上,冒着碳酸气泡的液体瞬间从裂开的口子里迸发。
  “滋啦——滋啦——”的声音挠得耳朵痒。
  池烈一愣,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了,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注视着雁回。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池烈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雁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沉默半晌,终于淡笑着开口说:“没什么,嫉妒青春期的小孩还能继续长高。”
  “啊?”池烈先是诧异地皱眉,随后又嗤笑一声,“少来这套,我再能长也不可能比你高了,你这是故意冲我显摆呢?”
  雁回嘴角的笑容敛去了,他望着池烈,轻轻松开了手。
  “慢点长吧。”他平静地说。


第11章
  [一]
  深春下了一场大雨,水珠将丁香花瓣碾进松软的泥土中,空气里的香味湿冷又稀薄。
  池烈也是很倒霉,恰好今天轮换座位,他靠着窗台坐一上午后才发现有雨水渗进来。摆在暖气上的一沓试卷湿了半截,其中还有他已经写完的几张,蓝色中性笔的字迹模糊成海一般浓稠。
  他跟前桌同学已经很熟了,对方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又帮他想办法找课代表要了新的卷子。大概是今天温度有点冷,池烈因此没那么容易烦躁,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要重新写作业的事实。
  课外辅导班的老师给他总结了一份理综提纲,上面除了必会的公式以外,还有几类解题思路模式。池烈花了一周的时间勉强记熟,答题过程也渐渐写得有模有样了。还有现在上课,他大部分时间都能集中注意力,被点名上黑板写题也不至于一行字都写不出。
  这种进步入不了别人的眼,但池烈自己看得很清楚。
  在身边同学烦恼成绩无法突破的时候,他倒是越活越轻松,反正自己是从最低点出发的,结果再怎么难看也不可能比原来更差劲了吧?
  论心态,池烈绝对可以排在全班正数。
  晚自习要默古诗文和书下注释,课间大家都争分夺秒地背诵。池烈一开始死活背不下来《滕王阁序》,后来学委耐心地把全文翻译了一遍,还标划了每个段落的关键词,成功教会他串联记忆法。
  池烈有史以来第一次像这样被同学关照,尤其对方还是异性,导致他不自觉地精神紧绷。然而讲到“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这一句时,他又心不在焉了。
  发现雨停以后,他还莫名其妙地沮丧了好几秒。
  之前体检被医生提醒过眼睛有点散光,池烈没放在心上,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密密麻麻的板书,他坐最后一排发现有点重影,半眯着眼睛把笔记抄完了。
  从小到大身边的同学都陆陆续续近视,池烈还一直得意自己眼睛很健康来着,没想到这临近毕业才出了毛病。但他觉得散光的程度也不太严重,没必要配一副镜框压着鼻梁,看起来怪……怪文绉绉的。
  池烈也知道自己戴眼镜是什么样子,与本人气质严重不符,瞧着呆滞又笨拙。
  可他还是寻思了几句合适的话发给了雁回,看起来目的性不会那么明显。
  在校时间,隔了很久对方才会回复:“周末带你去看吧。”
  ——和自己预想的回答有所偏离。
  池烈本以为雁回家里不缺眼镜,他会大方地送自己一副。但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池烈忽然迟疑了半晌:自己是变态吗?
  为什么不要新的,惦记起雁回的旧东西了。
  “周末我还有补课。”
  这就算是拒绝了,池烈装作什么都没问过。
  过了一会儿,全班同学互换默写纸检查错误,自己的那份《滕王阁序》默得一塌糊涂,感觉有点对不起认真负责的学委。还好之后就直接放学了,她也没空过问这次的辅导结果。
  池烈发现她也是戴眼镜的,明明摘下来以后脸看起来更舒服,她还是坚持时刻都戴着。难道她宁可让外貌水平下降一点,也要视野清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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