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忱韬明显迟疑。
一旁的服务员大婶闻言,一脸欣慰,连连感慨:“小帅哥素质不错,真是人不可貌相。”
景添背过身不再看楚忱韬,冲着那大婶笑了笑:“应该的。”
郑寻千依旧抓着他的手,还轻轻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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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郑寻千收拾的烂摊子。
留下打扫不过是景添的借口。他心存抵触,外加本就不擅长,拖把用得僵硬无比。胡乱努力了会儿,地面不止没干净,受灾面积还扩大了。郑寻千在旁边看了会,一言不发地从他手里把劳动工具拿走了。
“……不好意思啊。”景添怪尴尬的。
“你为什么要替他打扫?”郑寻千一边干活一边问。
因为倒霉啊,景添心想。
“呃……”他看着郑寻千,“那你为什么替我打扫?”
“因为你明显不会,”郑寻千说,“我来快一些。反正更脏的我都替你打扫过了。”
景添无奈地想,这个人恐怕永远也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了。
郑寻千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过去。
景添乖乖坐下的同时,小声嘟囔:“真稀奇,你以前肯定还要加一句,‘碍手碍脚的,一边去’。”
郑寻千动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就更不愿意理我了吧。”
“……”景添舔了舔嘴唇,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小事。”
郑寻千没说话。
他很快把地板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拖把还给了店家。景添和楚忱韬那两碗面钱还没结,他也一并给了。
景添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钱还给他。于情于理都该给,可是楚忱韬那份若是也由自己出,感觉怪怪的。他直觉郑寻千不会乐意。
最终,他祭出了自己最熟练擅长的招数:“……辛苦你了,我请你喝奶茶吧。”
郑寻千显得有些惊讶,很快又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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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熟悉的奶茶铺前,捧着奶茶,默默坐着。
景添把吸管咬得扁扁的,吸珍珠变得特别费劲。郑寻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景添问。
“反正你也没跟他走。”郑寻千说。
景添心想,就因为这样?郑寻千这到底是算太过自信,还是不够在乎他?
郑寻千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要是喜欢他,刚才就不会嫌他身上脏兮兮。”
那一点并不明显的小动作,竟被他看在了眼里。
景添暗自回忆,当初自己不小心把汤泼在了郑寻千身上后,到底有没有下意识躲避过那一身的油污。他想不起来。那些污渍在他的记忆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郑寻千继续说道:“要是问了,你又要想他。”
“什么叫想他,”景添哭笑不得,“我不想他!”
“嗯,”郑寻千说,“那就不提他了吧。”
景添低下头,继续咬吸管。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小气泡。当初他偷偷在笔记本里抄写星座属性,天蝎座的性格特征之一,是善妒。
听起来不是个优点,本该令人棘手。郑寻千好像符合这个特征,却又表现得奇奇怪怪。
吸管被景添彻底咬成了薄薄的一片。
“……那天你也这样,”郑寻千看着他说道,“等下面的糯米团子都吸不上来了,又换了个面继续咬,把吸管咬成了方的。”
景添不记得这些细节了。在他重新复苏的回忆中,这些细节都已模糊不堪。那天的他,在意的是另一些事。
“你那天看起来……一副特别讨厌我的样子。”他对郑寻千说。
郑寻千一愣。
“我确实很讨人厌吧,”景添自嘲地笑了笑,“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招人烦的事。”
他弄脏了郑寻千的衣服,又说了许多倔强的、并不动听的话。
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可到了郑寻千面前,偏偏不受控制。他的自大和自卑在心里打架,过分的矛盾和强烈的情绪激烈碰撞,让他显得奇形怪状。
郑寻千那天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反感,在情理之中。
合理的,却依旧是让他伤心的。
景添抬起头,对郑寻千笑了笑,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轻松模样,问道:“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郑寻千看着景添手里的奶茶杯,安静了许久,似乎是在回忆。
“不知道,”他说,“不是忘记了的意思。是……那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是在疑惑吧?”
“疑惑什么?”
郑寻千缓缓舒了口气,抬起视线,看向他的脸庞:“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招人烦的事。我真的应该讨厌你。”
景添听着,不由得把手里的杯子捏出了几道印子。
“但很奇怪,我完全没有。这未免不合逻辑。”郑寻千说,“我想不明白,所以心烦。”
“……”
“从记住你的名字开始,我变得越来越奇怪,”郑寻千说。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正好,你也是个奇怪的人。这么一想,是不是很配啊?”
景添愣了愣,飞快地低下头,小声抗议:“……你才不是因为我变奇怪的,你本来就奇怪。”
第78章
郑寻千的笑意变得更明显了些。
他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见景添偷偷抬起视线瞄他,他不自觉伸出手,捋起景添面颊边一小撮看起来不太乖顺的发丝,小心地拢到了景添的耳廓后。
景添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
他垂下视线,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奶茶杯。他的发根部分又长出了一些新的黑发,原本大面积的浅粉色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反复清洗变得不太均匀,发梢部分几乎褪回了银白色,整个脑袋由深及浅变得充满层次。他靠近郑寻千那一侧的耳垂上戴着三个小小的金属饰品,上面是两个宽窄不一的银质圆环,最下方镶着钻的耳钉在太阳的照射下正反射着耀眼的光。他捧着奶茶杯的双手手指上戴着若干个不同造型的指环。
他打扮得先锋又前卫,显得离经叛道,可他的眉眼轮廓,他此刻的神情气质,却又偏偏透出一股纯良乖巧的味道。
郑寻千看着他的面孔,看他微微下垂的纤长睫毛,看他白皙的皮肤和面颊上隐约的红晕,看他微微抿起的透露出些许忐忑心绪的嘴唇。
可爱的,引人怜惜的,想要碰触和保护的。
郑寻千最近愈发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心中所涌动的情绪究竟代表着什么。
这些感情最初出现时过于朦胧了,在他尚不能准确定义的那段时间里,时常会为这份陌生的身不由己感到烦躁。
在被周遭评价为怪人的二十个年头后,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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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形容景添这个人呢?
莽撞、咋咋呼呼,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与他说话时声音很大,视线却爱乱飘。
蛮烦的。
在郑寻千看来,没有边界感的人都是很烦的。
内向的人分两种,不知该如何与人沟通交流的,和压根不喜欢和人沟通交流的。郑寻千可能是后者,前提是,他也能被归类为内向。
他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不介意尴尬的场面,更不在乎旁人对自己的看法,秉持着“只要我自在谁管你自不自在”的准则,乐得轻松快活。
这对大多数人而言无疑是“奇怪”的。他能认识到这一点,却对此全无所谓。
可景添比他更奇怪。
景添对他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排斥也全无所谓,像一台执着的小坦克,轰隆隆地往他的方向碾过来,用心惊胆战的表情摆出最无所畏惧的姿态。
有病似的,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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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喝呀,”景添又偷偷看他,“我请你的,不给面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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