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有为/替身难为(109)
薄慎言小心翼翼地捏捏原嘉逸的肩膀,俯身去床边给他拿鞋, “嘉嘉, 来, 把鞋穿上。”
原嘉逸脚上是薄慎言给他买的卡通小耳朵毛袜,厚实保暖, 但是如果穿上鞋就会稍稍有点挤脚。
“这个小耳朵袜子呢,就先脱下来, 揣在我口袋里好不好?等我们回到了家里再给嘉嘉穿?”
看到原嘉逸盯着袜子发呆, 薄慎言弯腰看看他的表情, 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放轻了语气,手掌去捞原嘉逸看起来不打算抗拒他的脚腕。
不知道薄慎言是如何向薄龄和秦月娥解释的这件事,当原嘉逸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事实的时候, 是秦月娥拎着四五个保温饭盒亲自来看他的那天。
面对着这位身体孱弱的老人, 原嘉逸无法再保持着冷然的沉默,握着那只布满褶皱的手宽慰着她,告诉她被枪打其实并不是很痛。
站在旁边听他讲话的薄慎言逃避似地别过了脸,指腹在眼尾轻蹭。
原嘉逸即便再悲观,也不由觉得很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哭的男人。
脚上的袜子被轻轻脱去, 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举动,却因为是由薄慎言做这个动作而显得意外地撩人。
碾磨人心。
原嘉逸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
爱与恨并行。
他从未忘记薄慎言对他的好。
但也同时记住了他的过。
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功过相抵这一说。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原嘉逸弓着腿将双脚收了回来,自已伸手脱去脚上只剩下一只的袜子,接过薄慎言知趣儿地递给他的薄棉袜,垂着脑袋迅速穿上。
“鞋,嘉嘉,鞋在这里。”
薄慎言蹲下身子握住原嘉逸的脚腕,帮他把脚尖送进地上那双宽松舒适的运动鞋中。
手中的脚踝粗实了一点儿,薄慎言暗自摩挲了几下,满意地侧过头偷偷抿嘴笑笑。
这段日子,他们祖孙二人把原嘉逸养得油光水滑,秦月娥更是让宋妈每日都做药膳带来,从内到外地给他调理了身体,比坐月子补得还厉害。
以至于原嘉逸觉得自已现在的壮实程度,基本上可以跟整日大口吞肉的趴下battle一番了。
贴身照顾原嘉逸的时间里,无论公司有什么事,薄慎言都是能尽量在视频会议里解决,就死活不去公司。
“来,下床,小心,”薄慎言搀着他的手臂,另一手扶在原嘉逸腰后,倒真的像是在扶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出院一样谨慎,“腿坐得麻不麻?站在原地活动一下?”
“不用。”
原嘉逸抬腿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忽然想起自已的行李,于是转过身回来拿,没成想正好撞在薄慎言的下巴上,磕得他鼻梁发酸。
“我拿……”
原嘉逸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薄慎言手中握着的行李箱把手,微挑眉梢示意他不用担心。
“都拿着呢,不会落下的,我检查了三遍。”
听到薄慎言这样说,原嘉逸乍一听知道他做事认真,转念一想又觉得心酸起来。
薄慎言以前是绝不会对自已如此不自信的,自从发生了绑架的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他自已的决定,每次都要经过左思右想,才能皱着眉做出一个让他犹豫不决的判断。
就像他现在可以胸有成竹地保证不会有东西落下,虽然嘴上说是检查了三遍,但原嘉逸知道,其实绝对不止。
“好,”说不心疼他是不可能的,然而经过了这些事,原嘉逸的浪漫主义不再高于现实,面对薄慎言的款款深情,他只能点点头,淡淡地说道,“谢谢薄先生。”
薄慎言落寞地垂下睫毛跟在原嘉逸身后。
到了车里,先帮原嘉逸扎好了安全带,接着薄慎言把行李搬到了车后排座椅上,回到驾驶室里拧开保温杯盖,将杯口递到他唇边。
“嘉嘉,喝点温水。”
原嘉逸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握着它不知该如何自处。
“给我吧嘉嘉。”
薄慎言拿回杯子,舔舔自已也有点干的嘴唇,想要自然地喝上一口,又怕原嘉逸嫌弃他,不肯再喝热水,便旋手拧好杯盖。
“……你也喝一口吧。”
听见这句话,薄慎言正拧紧杯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抿嘴笑着应道,“哎。”
原嘉逸永远都是原嘉逸。
从未因为悲怆而变得不再温柔。
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做到让原嘉逸重新为他戴上戒指。
外形极为嚣张的库里南十分懂礼貌地靠边停在一辆小蹦蹦的身后。
薄慎言从车上下来,走到副驾门边,抬眼询问原嘉逸可不可以抱他下来,得到默许后,他放心地长舒一口气,俯身将原嘉逸圈进怀里。
原嘉逸主动提出想回到自已的小出租屋里,薄慎言哪敢忤逆,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直接开车停到了小破楼下面。
抱着一个胖了十多斤的原嘉逸,薄慎言在背后还背着怀中人最为珍视的小书包,健步如飞地上了楼。
他以为回了这个家,他们两个就还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所以分外期待。
薄慎言蹲下身子脱掉原嘉逸根本没怎么沾地的鞋,顺带脱掉了他的袜子,掏出被他揣在口袋里的小毛袜套在了原嘉逸的脚上,末了又爱不释手地轻轻捏捏他的脚趾。
“嘉嘉,你可以去床上躺一会儿,我下去把行李箱也拿上来,然后做饭。”
屋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似是昨晚还有人住过一样有烟火气。
原嘉逸的目光落在厨房餐桌边的宽大椅子上,闷闷地盯了半晌,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想要逃避的画面,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床边准备好了趴下和糯米的小窝,明明是两个男孩子,薄慎言却为他们买了粉色的垫子。
原嘉逸抿着嘴唇打量了一遍屋子里的陈设,靠在门口的鞋柜上,回头看向因动作实在太快而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的薄慎言。
他吞了吞口水,拍拍手边的行李箱,咧开嘴笑道,“拿上来了。”
薄慎言不敢轻易把这个破旧的箱子换掉,他担心这是与原淼有关的记忆,恐怕原嘉逸要留上一辈子。
若是被他就这么鲁莽地换成了新的,估计永远都不会再得到原嘉逸的原谅。
“薄先生,我到家了,您可以离开了,这段日子,多谢您的照顾。”
原嘉逸从他的手中拿过拉杆儿,抿着嘴唇低头不去看他。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别再看他,别再与他交流,就不会再想起那些事。
薄慎言明了地点点头,还是笑呵呵地迎合着他,“好,好,我先回家,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仿佛怕原嘉逸遇到事情不联系他一样局促,忙掏出手机给他看。
“这是我的号码……如果……”
“记得。”
原嘉逸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几乎又让薄慎言掉下眼泪。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明明……他们明明可以很好的。
薄慎言无助地颓下肩膀,盯着原嘉逸鼻尖上的小痣,愣怔着点点头。
“好,记得,记得也好。”
被重新换过的入户门发出沉闷的闭合声,薄慎言摊开手掌覆到门板上,额头抵在门前静静地隔着这道屏障陪伴着原嘉逸。
老房子的墙壁不隔音,即使原嘉逸的动作放得很轻,薄慎言还是觉得自已能够隔着墙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看到他打开壶盖接水的样子,插上电源,然后俯身捡起地面上那枚经常从冰箱门脱落下来的冰箱贴。
良久,薄慎言才抬起被门板贴得冰凉的额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转身走到正对着原嘉逸家门的房前,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门锁应声而开。
他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扇不会对他主动打开的门,失落地迈进门槛。
万籁俱寂的夜里,薄慎言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反复翻看着手机里没有几张的原嘉逸的照片,手放在腹前逐渐握成拳,像是忍耐着什么,复又展开,再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