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恋嘉年华(111)
他乐于助人，办了件好事，却没得到好结果。反而害得最爱的小风风持刀发疯，最爱的哥哥受伤流血。
悟出这点时，他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耳畔碎掉的声音。它如水晶般剔透，粉碎的过程也很动听，像夏天里的风铃。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说，要乐于助人，小孩子怎么会是坏人……怎么会……
“圈套，明摆着的圈套。你……陌生人给的东西你也敢吃？你怎么这么——”高止瞥了眼呆坐在长椅上的温一笑，似乎竭力吞回了某个字眼，扶住额头深深叹息。
片刻后，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拍了拍温千里的肩，又坐在温一笑身旁，反过来安慰道：“笑笑，你不用自责。还好是在家里，能及时控制住。等小风醒了，多给他喝点水，红牛而已，代谢出去就好了。”
温一笑盯着手上的绷带，慢慢地眨着眼睛，喃喃自语：“赖我，是我教千里要帮助别人，是我没及时把社会上那些负面的、阴暗的东西灌输给他……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尽责，妄想让他永远像孩子一样。”
“不怪你，怪我外公。”高止又安慰几句，坐得远了些。他背对着温一笑，脸色瞬间阴云密布，拨通了董事长的电话。
“是你找人骗了千里，对不对？”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紧绷，如将断未断的弦，“你知道他没有戒心，贪吃又爱分享，一定会把糖给高风吃。”
“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高风怎么了？”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在赌，你赌我弟会在公共场所发狂，引发骚乱然后在精神病院过下半辈子。这样一来，正好你也有理由把他从股东里除名，强行收购他手里的股权。”
那端的老者嗤笑一声：“你外公我哪有这个水平。”
“外公，这是我的事，请你离我弟远点！他不会要孩子，我也不会过继他的孩子。”
“那你自己生，以后我绝不再管你，你爱喜欢什么笑笑还是哭哭，都随便。”
高止阖起双目，淡淡地说：“小风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原谅？我从做生意的第一天起，就对这两个字没兴趣了。看来，你是认定那个只会给畜生看病的温一笑了？”
“对，我不会说什么大话空话，反正有生之年，我只要他——”
“千里，你干嘛去？”温一笑的声音迫使高止回头，随后挂断电话。只见小舅子如非洲野驴般在走廊狂奔，冲出医院，连外套都没穿。温一笑正用胳膊挎着外套，紧随其后。
“笑笑，怎么了？”
高止快步跟随，却在医院门口被推回来：“不用跟着我，你去照看小风。”
“小心点手！”他大声叮嘱，温一笑边跑边回头答应着，健步如飞地追赶着弟弟，野草般纤细而坚韧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夜幕一片漆黑，不见星河，雪似乎忽然大了。
凉丝丝的雪吻在脸上，转瞬即化，结成细小的水珠，冷却着因狂奔而逐渐发烫的面颊。
“千里——你要去哪啊——把衣服穿上！”温一笑沿人行道疾跑，追着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喉咙因冷空气又疼又痒，不知这孩子怎么了。
他灵机一动，哎呦一声，开始对着双手喊疼：“疼死了疼死了，不能再跑了！”弟弟果然刹住脚步，掉头往回跑，蛮牛般冲到他身旁，喷着白气问：“哥，你怎么了？”
“没事，又不疼了，快把衣服穿上，”他帮弟弟披上外套，“你要干嘛去？”
温千里不语，再次转身开跑，却又猛地停下，回首道：“哥，你说错了，我不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你是——”
“我是傻子！”
温千里抡起拳头，狠狠捶在自己头上，一下又一下。
“我是傻子！我是傻子！我管她干什么？她回不了家，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被人拐卖了，杀害了，又不是我干的！我只想让你和小风风都好好的！我是傻子，大傻子！”
刹那间，温一笑几乎万箭穿心。浑身的血都凉了，凝固了。只有泪还是热的，流动的，从眼底狂涌而出。
他用刚刚包扎好的双手制住弟弟的动作，绷带很快被迸裂的伤口染红。
“千里！你听哥说，你不傻——”
“我傻！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傻！”
“你不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哥对不起你，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温一笑像被抽走了骨头，缓缓瘫坐在地，痛哭失声。是我不小心摔了你。他难以启齿，也不想让弟弟恨自己。从弟弟第二次学会说话、被认定为智力障碍开始，他就对着他跳舞，唱“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还立下规矩：永远都别和喊你傻子的人做朋友。
盖房子要一年，而炸房子只需一瞬。多年的良苦用心，被一条诡计毁了个干净。报应，都是骗人的报应，他就不该穿女装骗直男，违背自然法则……
见哥哥哭了，绷带红了，温千里恢复平静，蹲下来捧起他的手仔细瞧着，说：“哥，你别哭了，不怪你。其实我知道，你去上大学的时候，我问过咱妈，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笨。”
闻言，温一笑猛然抬起泪眼，轻声问：“她，她怎么说？”
“她说怀我的时候，吃了太多笨鸡蛋。”忽然，温千里想起什么，嘀咕了一句“我还是要去问问”，再次阔步跑开。
温一笑不知弟弟要去哪，但没有再喊，扬起脸望着飘雪的苍穹，忽觉乏力不堪，很想睡觉。他慢慢向后栽去，正陷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雪，似乎小了。
“老高……”
“都说了让你小心点手，裂了吧，又得重新包扎。”高止卡住他腋窝，把他提了起来，“医生说我弟得睡到明天呢，我就出来找你了。是不是累了，我背你？”
他眨眨眼，抖掉落在睫毛上的雪，答非所问：“老高，我觉得这是报应。因为我把我弟摔傻了，所以手才会受伤。”
“别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有报应还要监狱干嘛？干了坏事原地等雷劈不就行了。”高止毫不在意地笑了，背对着他微微屈膝，“上来，老公背你。”
他灵巧一跃，伏在男人背上，双手支在前面，脸颊贴着对方的头发，低声道歉：“老高，对不起，我不该穿裙子骗你。”
“不是说好不提吗，怎么又提起来了？我天生犯贱，乐意受骗。”
“假如你没遇到我，而是按照计划正常恋爱的话，也许孩子都能跑了。”
“跑？我一见女人就头晕耳鸣，没遇见你，孩子都在卫生纸里呢，往哪跑？”高止邪恶地调侃。
“你真是的，黄暴！”温一笑忍俊不禁，在他耳廓咬了一口，忘掉了掌心的痛楚。回头望向弟弟离开的方向，只见街灯昏黄，树影婆娑，心里又空落落的。
下集预告：
小千千离家出走，笑笑和高氏双雄开始追寻
第131章 寻找一个小骗子
重新包扎好双手，陪在高风的病床边，温一笑给弟弟发去十几条消息，不见回复，打手机也不接。
见他惴惴不安，高止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你弟虽然简单了点，但自理能力足够，平时不也正常上下班吗？你回去睡觉吧，我在这陪着。”
温一笑说不困，高止笑了笑：“我也特精神，甚至还想出去跑跑步，妈的那一块糖浓缩了好几罐红牛。”
二人就近吃了点东西，回来时高风还保持着最初的睡姿，一动不动。温一笑想到弟弟也没吃晚饭，心里又阵阵泛酸。董事长比他想象中的更阴险、执着，若这老爷子再活个十年八年，维持着这般战斗力，那他的人生就快变成《后宫·笑笑传》了。
在弟弟喊出“我是傻子”这句话时，温一笑心头掠过一小片阴暗的影子，里面躲藏着阴暗的念头——假如董事长寿终正寝就好了。嘎嘣一下，一切阻碍烟消云散。看着高止，他又为这个闪念而羞愧。老高待他这么好，他却盼着人家外公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