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36)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是这样的,死不会比活着更痛苦,但我没想到的是,有人比我更苦。
我愿意为之活下去的人,正在拼尽全力地去消化我带给他的伤害,我突然就不确定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继续活着。
我吻他还带着凉意的头发,试图以此来安抚他的情绪。
我说:“晏阳,你一句话,要我死还是要我活。”
人生走到这里,仿佛一场闹剧。
当我把命都交到别人手里时,依旧不知道这样做对对方来说是好还是坏。
我只是希望他至少能感受到一丁点我对他的在意,我命轻贱,但我此刻只有这条命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笑了。
“我要你半死不活。”晏阳轻轻推开我,又点了支烟,他每次抽烟我都下意识皱眉,在我看来,这烟就是我给他伤害的具象化表现,痛苦是无形的,但它可以附着在某些表现形式上,晏阳在用抽烟来表达自己的痛苦。
他抽烟的样子其实是性感的,吸一口,然后微微仰头半眯着眼睛吐出烟雾。
他夹着烟的手搭在我的肩膀,手指轻轻搔弄我的脖子。
晏阳笑着说:“你痛快地活着,我不痛快,你死了,我也不痛快。”
他停顿了一下,又抽了口烟。
“做爱吧,”他低头解自己的腰带,“我倒是有一阵子没做了。”
有一阵子。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攥得很紧。
“你跟别人做过了?”
晏阳嗤笑一声:“这重要吗?”
他看向我,恍然大悟:“哦,不会吧?你该不会真以为到现在我还为你守身如玉吧?凭什么啊?”
他抽出手,脱了裤子,光着两条腿站在那里:“这么跟你说吧,我现在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操的烂货,你还敢碰我吗?”
晏阳太知道怎么杀我了,他甚至不用拔刀,一字一句都是枪都是箭,正中我的红心。
他叼着烟,弯腰脱掉了内裤随手就丢到了我身上。
“还敢碰我吗?”晏阳站在那里眼眶都是红的,“嫌我脏吗?嫌我恶心吗?嫌我……”
我没办法再听下去,上前一步把他抱在了怀里。
道歉的话说了一万次,我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但哪怕一句也行。
我抱着他哭,不停地说对不起,好像除了这三个字我再不会说别的。
“你软了。”晏阳摸着我的裆部,语气淡然。
他问:“所以就是嫌我。”
“不是。”我极力否认,抱着他不放。
“那是因为什么?”晏阳的手伸进我的裤子里,冰凉的手指握住我的分身,“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的脖子被打湿,他也在哭。
“不是!”我终于叫喊出声,然后依旧抱着他痛哭。
他让我放开他,我充耳不闻,他冷漠地说:“你现在对着我都硬不起来,还真的就是半死不活。”
根本不是这样的。
“晏阳……”我努力让自己平静,很怕哪个瞬间犯了老毛病,把他吓跑了。
“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刚才不是还硬着?”
“对不起。”我道歉的同时猛地抱起他,直接抱着他回到了卧室。
我把晏阳放在床上,他躺在那里看着我抽烟。
晏阳的眼神很冷漠,但是眼角始终在往外流泪,我上前,压在他身上,不停地吻他。
我软下去是因为心疼他。
是因为对他有愧。
他哪里都是凉的,甚至当我终于再次起了反应进入他身体的时候,他里面也是凉的。
我们还是做爱了,他心怀恨意地躺在我的身下,始终闭着眼抽烟。
扩张做得草率,我进入得十分困难,他疼起来也只是皱皱眉,却不吭一声。
他不再抱着我哭着和我说“哥,我疼”,也不会在高潮的时候吻着我的耳朵说“哥,我好爱你”。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铁质的床头,这上了年纪的床在我的动作下发出叫魂一样的吱嘎声,夜深人静,像是鬼哭。
我们都不痛快,即便做了,也丝毫没有做爱的快感。
做到一半晏阳就软下去了,他甚至没有射出来。
我像个笨拙的疯子,极力取悦他,他却毫无反应。
最后我也放弃了。
我射在他身体里,抱着他躺在床上,我们都没说话,感受着我疲软下来的分身和射出的精液一起从他身体里滑出来。
过了很久,久到月亮都开始犯困。
晏阳说:“我骗你的。”
我看向他。
“我没跟别人做过。”他苦笑,用手指碾着已经熄灭的烟头,“我对做爱有阴影,你看我都硬不了了。就真的……挺扫兴。”
第61章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晏阳是不是故意说一些刺耳的话让我心疼,可这种刺痛我的方式对他自己也是一种伤害。
他不停地在我面前贬低自己,恨不得把自己形容为一滩烂泥。
可事实上,烂泥是我。
深冬的后半夜,老房子供暖没那么好,晏阳一丝不挂地躺在我身边,被我抱进了怀里。
他没有推开我,只是说:“麻烦你再给我拿支烟。”
我的脸埋在他颈间,半天没有说话。
他起身要去自己拿烟,被我按住了。
我翻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摸过烟盒抽出一支。
两年了,我几乎没怎么抽过烟,在医院的那些日子,有很多事情都比抽烟有趣。
当我在跟自己的幻觉以及别人的幻觉抗争的时候,晏阳在做什么?
我点了烟,抽了一口,然后再递到他嘴边。
那时候的他,大概在跟自己做抗争。
“晏阳。”我叫他的名字。
他从我手里接过烟,微微起身背靠着冰凉的铁质床头。
我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对他说:“对不起。”
“你说了太多次了,”他夹着烟笑我,“就没有别的台词了吗?”
晏阳抬起腿,搭在我身上:“说点儿别的,比如……”
他指了指大腿根部:“这个纹身为什么没洗掉。”
我的手搭上去,轻抚着他微凉的皮肤,不仅仅是大腿根部我的名字,他手指上的纹身也还在。
原本是很甜蜜的记号,现在却似乎无比讽刺。
“晏阳。”我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在提醒他,他是晏阳。
我过去,俯身在他腿间,吻他的纹身。
他抖了一下,然后别过头看向窗外。
“你是不是恨透了我?”
他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我也恨透了自己。”我躺下来,蜷缩在他双腿之间,手指肚轻抚着那个“冥”字,“如果时间能倒流的话,我真的希望重来。”
我听见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走过的声音,听见晏阳在吐烟雾。
“就回到你认识我之前吧,别人认识我,其实我们压根就不要知道彼此的存在才是最好的。”
“你想得倒是很美。”晏阳说,“我并不觉得如果当年你没被带回来,我们就真的不会认识。”
以前晏阳就说过,他觉得有些人再怎么曲折都还是会碰面,这是命。
他曾经做过那样一种假设,假设我们始终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兄弟,不知道我们有血缘关系,但终有一天还是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遇见,而且一定会相爱。
那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说是血缘的相互吸引。
我不知道那种假设究竟能不能成真,但我知道,我的假设确实只会是假设,事到如今,我们回不去,所有的故事都没法重来,所有的伤害都已经发生。
“这个房子我住了13年。”我闭上眼,嘴唇贴着他的腿,刚好就是纹身的那个地方。
我亲吻的是我的名字,更是爱着我的晏阳,可这吻让我觉得心虚,因为我并没有好好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