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侧写师(64)
颜溯两腿一软,差点向后跌倒,严衍一把搂住他腰间,颜溯将他推开,低下头:“我没事。”
“我帮你套。”严衍在他面前蹲下身,仰头凝视颜溯的眼睛。
那双眼眼尾微微泛红,很疲惫的模样。
严衍忍不住后悔,他不该找颜溯过来帮忙,让他接着休息不好吗?
“你回去吧,”严衍心疼地说,“我能行,你去休息,成么?”
“不用。”颜溯抬脚:“麻烦你。”
严衍沉默,片刻,低下头给他双脚系上塑料袋。
颜溯不当警察了,可是每一回,有危险,总是他冲在最前边。
拆炸.弹,一不小心能炸死;疗养院逃生,慢毫秒人就没了;抓杀人犯,脖子上留下刀伤,假如颜溯反应慢一点,假如那把刀划破了颈动脉……
后果严衍不敢想象。
颜溯总是让别人先走,他总是留在最后。
严衍蓦地想,为什么他要怀疑颜溯和犯罪有关联?假如他一直用性命保护他们。
他的怀疑就像小孩子无理取闹。
颜溯站立不稳,差点摔倒,他弯下身扶住严衍的肩膀,扭头望向老汉捡到肉的地方。
是一面斜坡,垃圾堆积,大抵是农村里扔生活垃圾的地方。
抛尸者将碎肉扔到这里,就在山路边,也不怕给人发现,足见他…莽撞。
抛尸者年纪应该不大,但是有基本的反侦察意识,没有将所有尸块扔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分散抛尸。
碎尸没那么容易,最高明的屠夫会按照动物的关节来切割肉.体,不至于弄出很大动静。但结合他看到那堆尸块,碎尸者显然没有那样高明的技术,这也意味着,碎尸会弄出不小声响,鲜血四溅。
碎尸者需要秘密空间来进行碎尸,比如地窖、仓储房……
农村里一家一户,几乎家家都有地窖,根据碎尸场所不好排查,但是大半夜剁骨头的声音总会有,只要在这附近问问,应该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颜溯将想法告知严衍,严衍起身搀扶他:“行,我马上通知他们。”
严衍把建议转告了刘春满,刘春满立即表示亲自去问。
严衍扶着颜溯下了斜坡,颜溯站立不稳,时刻摇摇欲坠的模样,严衍寸步不离守着他,满脸忧心关切。
斜坡接近山路的位置,有一处暗红,像是血浸入后的深色,民警将牌子插.入泥土,简单地做了标记,是卖肉老汉捡到尸块的地方。
暗红痕迹沿斜坡上大下小,血水汇聚成数道涓流,沿着泥土蔓延。
黑色塑料袋卡在断裂的矮树根上,黑灯瞎火的,估计抛尸者也没想到他没扔下斜坡,反而就在路边不远处,让老汉捡了去。
颜溯轻声问:“有卷尺么?”严衍随身带着,递给他。
颜溯捏着卷尺比对脚印,这些脚印都嵌在泥土中,更专业地说,它们应该叫足迹,且都是些立体足迹。
痕检里,立体足迹通常由石膏法提取,不过他们手头没工具,专业的提取肯定做不了。
绝大部分初期侦查,都得靠观察推理,比如眼下。
“抛尸者携带大约十公斤尸块,一般会偏重,脚印压得更深。”颜溯一手撑住斜坡,贴近了仔细观察留下的足迹。
条纹状…运动鞋,交叉网格…全发泡塑料底。
颜溯伸手指了两个,严衍摸出手机,对着足迹拍照。
刘春满打来电话:“领导,找着其余尸块了!分别在东南垃圾焚化点和蓄水堰塘中!”
“我们来得巧,再晚一步,村民就要集中焚烧垃圾,这堆尸块差点没了!”刘春满心有余悸。
严衍望向颜溯,颜溯点点头。两人先去了垃圾焚化点,似乎有了重大发现,不少民警聚集在那儿。
刘春满激动地跑过来:“我们找到了死者衣物!就塞在尸块下边。”
民警将染满血的衣物小心翼翼取出,严衍皱眉,颜溯神色平静。
“是老板娘。”严衍低声道,他记得这件衣服,昨天老板娘还穿着它们。
“嗯。”颜溯回头环顾这地方,伸手指向百米开外的堰塘:“那里是另一个抛尸点?”
“对!”刘春满答:“那座堰塘基本废置,平常没人去。我们同志搜索时,发现血都冒出来了,用耙子从里边捞出了黑色塑料袋,装着尸块。”
“高全山庄……”颜溯回头,严衍应声望去,怔住了:“挺近,不怎么远。”
无论是斜坡、垃圾焚烧点抑或堰塘,一抬头就能看见高全山庄,不近不远的距离。
严衍抱臂:“这要真是山庄里的人干的,那他抛尸的时候,可有够懒啊。”
颜溯凝眉,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高全山庄里都有谁?
蒋丽雯的丈夫江高全,儿子江天源,住客杜涛张静,孙毅刘巧,以及他和严衍。
昨天晚上,严衍见到了白衣女,满脸是血……
——“山鬼会把我们都杀死。”
——运动鞋鞋底。
——年纪不大。
——女性地位低下的家庭。
在凶杀案中,百分之五十以上熟人作案,尤其畸形家庭,如果有家暴因素,那么家庭成员极有可能出现犯罪。
无论子女,还是父母。
“江天源……”颜溯轻声道。
严衍发现和斜坡处相同的条纹状足迹,一双运动鞋,他回头望向颜溯。
“江天源?”严衍若有所觉。
刘春满张了张嘴:“江天源,谁?”
严衍:“蒋丽雯的儿子。蒋丽雯是死者。”
刘春满震惊:“死者是高全山庄的老板娘!她儿子杀了她?不会吧!”
“哪有儿子杀老娘的?!”刘春满朴素的心灵遭受打击。
小地方,变态案子少,这种弑母案当真百年难得一见。
“名校学生弑母,去年抓获的,忘了?”严衍说:“找江高全辨认衣物,请他提供他儿子所有的鞋。”
“另外,”严衍安排道,“严密监视江天源。”
刘春满带上人去了。
没一会儿,一通电话打过来,刘春满急声说:“领导,江天源失踪了!!”
严衍拉上颜溯,两人回了高全山庄。
民警守在出入口,暂时不让人进出。
江高全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愁云惨雾,孙毅和刘巧坐另一边,孙毅在瞄严衍和颜溯,刘巧低头玩手机,杜涛跟张静还没回来。
“是你妻子的衣服吧?”民警将染血的衣物展示给江高全。
江高全脸色铁青,佝背塌腰地坐着,两只手按在大腿上,吸口气,点了点头:“是。”
“你妻子昨晚在哪儿?”民警问,江高全苦巴巴地答:“不知道啊,她出去了。”
“我昨晚没和她在一起。”江高全喃喃自语:“她可能……真让山鬼盯上了。”
民警将衣物放回证物袋,接着问:“你儿子呢?”
江高全两手一拍大腿:“不知道!兔崽子一天到晚就是玩,谁晓得他跑哪里疯去了!”
“你儿子昨晚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
江高全还是苦着脸,一问三不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哀戚戚地念叨:“人死了,就没啦。”
啥也没了,尘归尘土归土。
“死人会说话。”颜溯蓦然开口:“她会开口指认凶手。”
江高全怔住了,颜溯立在他身后,他整个上身僵硬一般,竭力扭动脖子转向身后,身体怪异地扭曲,江高全满眼惊恐望向颜溯。
“在你看来,女性地位低下,和工具没什么区别。但儿子就不一样了,传宗接代。你或许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你的母亲也瞧不起你的妻子。”颜溯轻轻挑了下眉。
在场所有人同时安静下来,纷纷将视线投向颜溯。
“杜涛有明显的家暴倾向,你和他似乎很有共同语言。你家暴你的妻子吗?”颜溯连珠带炮似的问:“你儿子看到你家暴你妻子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