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欲燃山(57)
“一整碗虾粥,六只蒸饺,两块切的整块的红糖蒸糕,”
他继续控诉道:“并且我说吃不下了,你还硬塞给我一个水煮蛋。”
江湛咳了一声:“今天这么乖?…你太瘦了…,对了,你队里的人今天不过来么?”
“来,但可能晚一些,方斌他们早晨开会,十点半结束之后才能过来…,”
季秋寒伸手拉住沙发后的江湛:“我早上吃了这么多,所以…”
“不行,”
江湛就好像就猜他想说什么,“再忙十二点钟也得吃饭,可以少吃点,但不许往后推。你那个胃一直养不好就是以前吃饭太不规律,如果还有事情没解决就留他们一起,你给佣人说一声就行了。”
季秋寒没松手,他仰头自觉地十分真诚地说:“……就晚一个小时?”
江湛俯身亲亲他的脸,“晚一分钟也不行,我会让秦姨告诉我,要是晚了…”
季秋寒大概知道江湛后面会说什么,他匆匆敷衍到:“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目的没达成,他连情人的手也一并干脆甩开。
江湛好笑:“我中午要去B市回不来,…你在家…”
“在家好好吃饭听医生的话,检查数据会及时发给你,出门的话要告诉方北或者向南。”
季秋寒摆摆手已经忍不住催他了:“江总的每日条款我已经会背了,江总放心,我签署了,快走吧。”
大概这么催江湛走的人季秋寒也是第一个了。
门口,江湛刚上车,车子还没发动,后视镜里映出江舟一个人拖着大件小件的行李磕磕碰碰地出来。
不是没有下人帮他拿,而是江舟没说,那自然门口的佣人都默契地低头装没看见,毕竟谁也不想在江湛还在的时候,对这位常年在英国的小少爷显示的“过于主动”。
江舟自己的衣物生活用品放在江宅的并不多,连一个二十寸的箱子也装不满。但是黑色半人高的琴盒背在身上,两手又提着两个装着调音设备的工具箱,又沉又重,末尾手指都冻的勒的有些发红。
江湛本来在车窗里晃过一眼没在意,吩咐易谦开车,偏偏在这时候,江舟刚好放下行李喘口气,他抬起头,似乎是向这边看过来。
黑色宾利的车窗玻璃从外面并看不见里面,但以江湛的角度,却是正好对上江舟的眼睛。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车里的江湛烦躁地啧了一声,车窗随即降下,他说:“江舟,过来。”
第56章 湛蓝色日辉纹
江舟本来想给甄海潮他们打个电话,突然听见江湛喊他,他拎起行李走下台阶到车前: “哥,你叫我?”
江湛问:“先去找大姐么?”
江舟摇头:“这次先不去找大姐了,一会直接飞波士顿,马上要开学了,大姐说学业重要,她还在时装周忙,过一段时间就来看我。”
江湛点点头,又看他那么多行李:“一会怎么走?”
江舟伸手费力捞了一下胸前滑落的琴盒带:“我乐队的朋友在下面等我,他们一会送我去机场。”
或许是从小就不亲近,江湛两句就觉得没什么可交代的,他轻淡的收回目光,就说:“那行,到了记得跟大姐报平安。”
车子要发动,倒是江舟犹豫了一下,他突然叫住了江湛,“那个,哥…,”
思忖少许片刻,江舟还是抬手,把手腕上那块款式别致又价值不菲的手表十分小心地解了下来:
“…哥,我听大姐说这块手表是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太贵重了…,我怕我带不好磕坏了…,而且…它对哥一定很重要,我年龄小随便买一块戴就行了,这块还是还给哥吧。”
江舟看着解掉的手表眼神有些不舍,毕竟无论是七岁前还是七岁后,有关母亲的任何爱意对他来说都太过奢侈。
但少年仍郑重地将手表从车窗里递过给江湛。
江湛的目光下落在他手上的表,
湛蓝色的日辉纹,
女人当时神秘兮兮送给他的时候说儿子生日快乐!刷你爸的卡买的,限量款漂不漂亮?他说丑死了,像女孩戴的。
江湛一时没说话。
如果这时有江宅年资久的佣人在场,看见江湛微微凛紧的眉间,大概会觉得心惊肉跳。
因为无论什么原因,舟少在少爷面前提起夫人,都实在是一个太不明智的选择。
夫人有三个孩子,而少爷跟夫人的感情是最深的。
上一任家主江炎,生性就凉薄无情,他讨厌聒噪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个整天在他耳边闹得翻天的顾曼曼喜欢,他一定会让那个女人的眼中只放得下自己。
江晚大一些的时候常常被他以各种名目送到外公家常住,小儿子江舟的出生更是个意外中的意外,他连瞧也未瞧也几眼。
而江湛不同,
因为答应江霆的关系,江炎‘不得不’把这个大儿子常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点对于江湛来说是极为幸运的,让他可以一岁一年的在顾曼曼眼前从牙牙学步到长为少年。
可这样的幸运是有代价的。
大概在江炎眼里,江湛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只是他承诺给父亲的一个江家未来的继承人而已。他不想再让妻子承受生子的风险,所以江湛这个“作品”只能是最优秀的,最合适的,
他绝不允许失败。
很多时候,年少的江湛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血顺着黑色训练裤从脚踝往下淌,却仍被父亲冷漠的扔进训练场,一个人面对七八个比他还要高的壮汉格斗,招招都往要害上攻,他站不稳,可输的下场更惨。
顾曼曼独独因为儿子的事,跟丈夫怒吵过多次,可疼爱她的丈夫什么事都可以听她的,唯独这件事,她始终无能无力。
她会在丈夫要发火前喊一句“小湛儿过来帮我捡桃子!”她这一喊,本来正在等待挨罚的江湛多半会被江炎踹上一脚,然后冷冷让他滚过去。
她会带着儿子一和一应地逃掉繁重的训练去后山爬树摸鱼,会在江湛被关进地下室的时候悄声潜入给他清洗伤口,会在某些深夜里,心痛万分地抱紧因疼痛不堪忍受而哀求一针镇痛剂的少年。
如果说在江湛十七年的成长里,只有父亲带来的无尽噩梦与永远褪不去的血痂,那顾曼曼的爱意就是他唯一的光。
直到除夕那夜的枪击发生。
病床旁父亲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那一枪,他就站在父亲身侧,以他被训练出的反应速度是完全可以拦下的,
但在那零点一秒里,
不到二十岁的江湛继位便是屠杀,所有参与谋划枪击事件的人,无论其中谁人姓江,他全部为母亲陪葬。
可只有一个人,江湛知道不怪他,可在那一个月里母亲骤然离世父亲一夜倒下,他陷入狂躁边缘,竟也无可控制地几度起了杀心。
他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同样也继承了骨子里的杀伐冷戾,但他答应了母亲。
所以他送走了江舟。
江晚在得知后跟江湛大吵了一场。
“小舟的枪伤随时面临感染…!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忍心把他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扔到英国去?!你现在就给我去派人把他接回来!”
江湛从来没逆过她任何事,但那天下午,他只是冷淡地说,他已经让魏启已经联系了伦敦的医院,江舟会受到看护不会有事。
江晚指着手下命令现在去把江舟接回来,可在那一个月太子继位的动荡里,这个年轻人已经用铁血手腕足以向所有人证明他就是另一个翻版的江炎,满屋子的人没江湛的话谁也不敢动。
江晚气极,扬手扇了江湛一巴掌。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我不管,你现在就去…!”江晚去拽江湛的手腕,却没成想在楼梯上失去重心,江湛下意识地去扶她时,那块湛蓝色日辉纹的表盘也磕在红木扶手上。
他手臂上还系着母亲葬礼的黑纱,那也是江湛唯一一次用那样冷冰冰的口吻同江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