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直男(53)
“这叫什么幼稚。”贺征又笑,从兜里掏出几颗薄荷糖,拿纸包着的那种,塞了一颗给江昀:“弄明白自己更想要什么,可以避开的委屈也不用硬受。不是忍辱负重才能叫成熟的。”
江昀感觉鼻腔有点酸,忙低下头剥糖。
“糖哪儿来的?”他问。
“徐岫带来的,你做的吃完了。”贺征把剩下的糖塞回去:“走吧,导演喊了。别担心,公司先挑着,搞不定了来找我,小事。”
江昀这些年总被说不懂事,无论是作曲上异议,还是工作上的分歧,说到最后总会回到中心思想——别天真了,在社会上混没你想得那么容易,钱也不好赚,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江昀你二十六了不是十六,能不能成熟一点?
种种类似的话翻来覆去在他耳边立体环绕声播放,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白长这么多岁,社会的毒打还不够猛烈。
但是贺征跟他说,他没错,也不幼稚。
江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后背,就觉得真好啊……这是他喜欢的人。真是没白喜欢,说的话都这么好听。
“不过啊,”贺征下台阶的脚步一停:“你都多大的人了,把自己丢雪山上,跑个节目组迷路,手机动不动就没电……”
“烦死了。”江昀笑出声,骂了他一句。
贺征用一种你出息了啊的眼神看他,坚持把后半句说完:“……小学生都比你聪明。”
“那你衣服都不会洗。”江昀带着笑说完,越过他小跑下楼。
***
因为江昀这个笑,贺征不怎么美妙的心情指数显著回升。他真挺想让江昀多笑笑的,但这话怎么说怎么怪,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雨停,大家一起出去拍了趟外景。直到回到客栈,贺征心情都还可以。只是他妈一直不给他短信答复,让他神经多少有点绷。
徐岫吃过晚饭就要走,羽茜他弟弟还要再住一晚。
晚餐饭桌上说起这安排,大家都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挨个跟徐岫碰杯,以啤酒代白酒。
毕竟在录节目,这酒也就意思意思的量,但徐岫还是表现得一副酒醉后真情流露留恋万分的模样。
贺征一直盯着他看呢,见他又要伸出魔爪跟江昀握手,看准时机一拉他后衣摆。
“哎!”徐岫被拉得跌坐回来,也不生气,意味深长的看他。
贺征不爽地皱皱眉,掩饰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葱嫩豆腐放碗里。
桌上手机震了震,屏幕显示有新消息。
贺征解锁,发信人竟然不是他等了一天的妈,而是他八百年没联系的爸。
一股事情没按照他的预期发生的不爽感顿生,那口豆腐也吃不下去。他爸的短信很简洁,跟他妈那啰嗦的嘴完全相反。
【你回国了?】
贺征见其他人正说得热闹,低头回了一个嗯字。他爸大概率玩着手机,很快回复。
【你妈说你给她五十万?出来谈谈。】
什么五十万?上哪儿谈?
贺征觉得可笑极了,而后就是深深的无力。他把手机锁了,没再回,这打字得打到猴年马月,他动都不想动了。
他烦得连饭都不想吃。
欢送徐岫的散伙晚饭结束,外面只剩一线橙光。贺征等导演说散了,才拿着手机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跟徐岫说:“我送你吧。”
“咋啦?”徐岫惊悚:“你吃错药了?”
贺征跟工作人员拿来剧组车钥匙,淡淡说:“我正好出镇有点事,导演?”
“行吧,”导演也没什么理由阻止,笑眯眯说:“记得回来就行。”
贺征对车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好车破车都开不出速度,特别稳。徐岫一坐上副驾就条件反射打了个哈欠。
“怎么突然出去?”徐岫懒洋洋一靠。
“我爸来了,说是谈生意,到附近玩,顺便找我。”
“我靠?”徐岫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不是他找你干嘛?”
贺征烦道:“不知道。”
徐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国道两侧的反光板偶尔将贺征的脸映亮,表情有点生硬。
“你还真给他面子,让去就去啊。”徐岫缓缓吐了口气。
“难得。”贺征打了个方向盘,绕过地上一条裂缝:“有三四年没见了。”
山路难走,贺征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徐岫送到地方,他的团队有人来接他。出了山,又开始下小雨,徐岫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又从副驾探身进去。
“那我走了啊?”
“快滚。”贺征摆手。
“你那个爸……算了,也不是一回两回,反正你有事随时叫我,少抽点烟。”徐岫把装着糖的手提袋丢下,砰一声推开车门:“走了。”
贺征朝他点点头,掉转车头继续往绵阳方向开。他跟贺健业约在了路程折中的一个县里,大概再开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实际到那儿却花了四十五分钟。
贺征不知道是因为担心雨天路滑,还是潜意识里不想赴约,开得很慢,迟到了。这个县虽然小,但该有的都有。贺建业找的馆子装修还挺洋气的,是个吃牛排的西餐厅。
外面空地上停了辆保时捷718,贺征目光漠然地扫过。
一进去就看到贺建业靠窗坐着,身边靠着一个没骨头的女人,正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饮料。
女人目测还没他大,贺征忍着恶心坐到对面,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拍,没开口。
“下雨了啊,路上没磕着碰着吧。”贺建业笑笑,见贺征看他的女人,介绍说:“这是你心姨……”
“别扯了,说正事,”贺征眼睛微眯:“我妈那儿我只答应给二十万,多的没有。你给不给不关我的事。”
“这样?”贺建业失笑:“她今天给我打了几十通电话,歇斯底里的,说她儿子都肯给她五十万,我这个做老子不能比你少。”
贺征没说话。服务生过来送了杯柠檬水,大概是看这儿气氛紧张,也没问他要点什么。
“我的意思呢,是你连这二十万都别给。”贺建业喝了口饮料:“她找你要不到钱,也就没借口来找我要。她没本事,要不到也就消停了,又不是真没钱。你还能饿着她了?多了她又拿去赌,所以别给。”
贺征沉声:“我给不给不关你事,别命令我。”
贺建业突然笑了:“嘿,看我小子真是跟我像,有我当年风采,是吧心心?”
女人附和:“是呀是呀。”
贺征把目光移到隔壁,看得这位“心姨”笑容僵住,不敢再说,缓缓收回手。而贺建业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满意,好像贺征越是冷漠,越是符合他的期待,“有他年轻时的风采”。
贺征忽然感觉很累,非常累,是一股从意识深处涌出的疲惫感。
这个什么心姨,已经是他第不知道多少个小妈了。
从他小学四年级,贺建业从外面领了个年轻漂亮的小三回来,他父母离婚,前前后后的小妈加起来能凑足四妃六嫔。
贺建业条件确实好,早年有才又有貌,手段也可以,整个家都是靠他一个人撑起来的。他当初娶柳青玉是因为对方长得漂亮,而且只是漂亮而已。
而柳青玉一点也没辜负他的期待,除了生下贺征有功劳,其他一点事都不做,贺征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这样的女人,抛弃起来再容易不过。过了些年柳青玉年纪大了些,不那么漂亮了,贺建业直接办了起诉离婚,留给她一栋房子,自己带着新欢过新生活去了。
那以后,到贺征住校前的几年,柳青玉每天永无止境的哭诉洗脑一般灌进他的耳朵。
他妈在他小时候也温柔可亲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撕裂成这样了。
贺征一开始恨贺建业,直到他长大一点,柳青玉开始说他“像你爸”。这让他连柳青玉一起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