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阑珊(145)
大公主心下思量,为了保住她这一脉的荣华富贵,牺牲一个赵玉成不在话下,可这赵玉成没了,赵家谁来主事,她虽有孩子,却没有儿子,只三个女儿。她总不能扶个旁支的继承赵家,毕竟她的公爹,赵家上一任家主就是旁支过继,再过继这血缘就越来越远了。可别自己下了力气,到头来不讨好,还落了口实。
白总长知道大公主的顾虑,“公主忘了一个人吗?他可是赵家本家唯一的独苗,嫡脉的嫡脉。而且他还没娶妻,早年和崔家倒是订过亲,崔家后来获罪,这婚约也就不作数了。大公主膝下的二小姐守寡十几年了,大公主不如做个人情,让他承了赵家,还可再做姻亲。”
大公主轻蹙眉头,随着白总长的话渐渐舒展,“你说的人是赵长松?”
这倒是个好人选。
厉染回了皇宫,议长求见了几回,次次闭门羹。议长气得要吐血,可也毫无办法,把柄在厉染手上,他要处置自己轻而易举,他头上始终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何时落下来。
厉染在皇宫大殿礼佛,赵长松屏退了两边的侍从。
跪在厉染身后,“七殿下,议长还在皇宫外头不肯走。”
厉染起身,拿油壶给两侧的莲花灯添油,一盏一盏过去。
“即位后,必定要封赐。你们五个,你和龚全陈震留在皇城,太原道位置偏远,想在张靖慈那两个身上打主意不容易。你们三个都未婚配,一旦封赐,婚姻不再由你们做主,你可想到了。”
赵长松弯腰俯身跪下叩头,“不论今后娶何人进门,赵长松正妻原配只有崔华,不论日后再进何人都是继室。”
厉染放下油壶,用布巾擦手。
厉染将他扶起来,“崔华已经跟着崔家灭门一起没了,你的正妻原配只能是花娘。”
赵长松弯腰拜谢。
厉染按着他的肩膀,“西南可有消息。”
赵长松没了言语,肩膀上顿时失了重量。
厉染重新跪在蒲团上,“让他们接着找,议会那边再晾一会,让我看看他们的诚心。”
厉染闭上眼,抿动手中的佛珠开始诵经。
赵长松退了出去。
今日陈震来电,说已与龚全汇合。近一个月的查找还是没有亲王的消息。陈震来电语气十分沮丧。
找得到找不到,陈震都不能回皇城。他留在西南,厉染还有一份希望,这份希望不灭,厉染就还能有奔头。
也许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自欺欺人,他愿意活在自己构建的谎言里,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内务部部长这段日子对厉染可谓是十分上心,衣食住行怎么精细怎么来。可惜厉染穿衣吃饭向来精简,内务部长这十八班武艺没有一个能用上。
这日拿着那对蓝宝石戒指要交给厉染。
这戒指本来已经交给了亲王,亲王出皇宫时又把这戒指退还给了内务部。老搁在他这不是办法,这才想着给厉染送过去。
厉染见了那对戒指,也不言语,让他放下,并吩咐亲王的房间必须每日打扫。
内务部长应了,出了大殿,摸着肥厚的下巴。吩咐手下的内务官,他要出皇宫,杨定州病了许久了,他也得找个名头上门看看了。
戒指放在靠窗的案桌下头,在日光下,宝石的切面在墙上倒映出不规则的光圈,厉染将盒子盖下。
门口有侍从快步走进来,“七殿下,不好了,伽蓝殿的正殿阁楼着火了!”
覆在盒子上的手还没有收回,连带着被突然使劲的手扫到地上,随着脚步声远去,盖子开了,两枚戒指从盒子里滚落出来,一枚滚落进墙角,没了声息。
伽蓝殿失火,火从正殿阁楼起。伽蓝殿年久,修缮也不及时,近段时间天气干燥,正殿阁楼又长年点着烛火,不论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阁楼里头供着皇室成员的玉牌,烧不得。
厉染赶到的时候,虽然已经及时救火,但火势太大,抢出来的玉牌有限,眼看着大半都要毁在里头了。
浓烟滚滚,好几个进去抢玉牌的近卫都有些撑不住。
厉染拿过身边的水桶往身上淋,剥了躺倒在地上近卫身上淋湿的被子,往身上一裹就要冲进去。这可吓坏了厉染身边的小侍从,侍卫长还没回来,他也不敢拦啊,这可怎么办。
小侍从跪下抱紧厉染的大腿,“七殿下,你不能进去。哎哟!”
腰腹受了一脚,小侍从被踢倒在地上。
眼看着厉染冲进去,七殿下这是不要命了。
厉染此时想的只有他和杨凤霖的那份婚书。玉牌烧了就烧了,但婚书不能烧。
殿外混乱,厉染冲进去竟然就没人去拦,那小侍从也算跟在厉染身边长久了,虽然慌乱,身体也被厉染那一脚踹得着实是疼,脑子还算清醒。赶紧叫了一个侍从让他赶紧把侍卫长叫回来。
捂着肚子站起来,往身上浇水,吸了一口气也想冲进去。
被身后的侍从死死拖住,“你不要命了!”
两个半大的孩子相互瞪着眼,眼睛红得都快哭了。
“七殿下要是出事,我们也没命了!”
厉染捂着口鼻,上了阁楼,里头浓烟滚滚,连睁眼都困难。凭着记忆摸到了供他和杨凤霖玉牌的架子。
脸被热气烧灼得难受,厉染心口咚咚的狂跳,早年间差点葬身火海的记忆,冯炎在他眼前被烧死的记忆全都涌过来。
他双腿僵直,动不了,手颤抖着。浑身发着冷汗,耳边全都是木头烧断的声音还有人们的惨叫。
厉染明白这是他的心魔,去拿婚书的手僵在半空中,幸好这一面架子没有烧着,对面的那一片都已经被烧得倒塌了。
突然杨凤霖取血时龇牙咧嘴的脸闪进厉染的脑海里,他睁开眼,使劲的将手够上去,摸到一个盒子。紧紧握住,放在胸前。转身拖着僵硬的双腿下阁楼,楼梯已经被烧着一半了,前头火光冲天,胸口抵着坚硬的木盒,厉染裹紧身上的湿被子,冲了下去。
殿外,急急赶到的赵长松,看着冲天火光,滚滚浓烟,话来不及说一句就要冲进去救人。却在冲进去的当下,看见从火光里头出来的厉染。
厉染全身湿透,脸黑了大半。却不顾旁人,打开怀里的盒子。在阁楼里头情况复杂没发现,此时厉染手上全是燎泡,盒子是金属质地,外表非常滚烫,厉染拿下来时不觉得,看见里头虽有边角被熏黑却还算完整的婚书,厉染松了口气,才觉得双手焦灼异常。
再看里头的两块玉牌,刻有杨凤霖那块的玉牌已经碎裂了,成了两半。
厉染双膝跪地,眼圈迅速的泛红,嘴唇哆嗦,轻声道,“碎了……”
赵长松一见,整个人都愣住了。
皇室有规定,皇室中有人过身,玉牌会由伽蓝殿主主持仪式压碎放置盒中。
杨凤霖出事的事情,除了厉染和他身边的少数几人,无人得知。
这玉牌竟是自己碎了?
那亲王殿下,他……
西南最东边一个小渔村里 ,破败四面透风的屋子里头,用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床板边,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脏乱的小女孩,看着床上终于睁开眼睛的男人,开心得手脚并用跳起来,姿势极其不协调,还有些搞笑。
擦了一把挂在唇上的鼻涕,裂开嘴。
“你终于醒了!”
杨凤霖睁开眼,眼前有些模糊,能看清跟前人的轮廓却看不见具体的样子。再加上耳边一阵叽里呱啦,听不太懂的西南方言。杨凤霖又闭上眼,这还不如昏过去。
那孩子见他又睡过去,急了。
“你可不能再睡了,都醒醒睡睡快半个月了。村医说了,你要是再不醒,就活不成了。别睡了!”
那孩子晃着杨凤霖,差点把他摇吐了。
说了半天,他就听懂了半个月,活不成。
勉强睁开眼,想抬手制止,却发现抬不了,周身不知道被什么固定住,身体都是绷直的。
那孩子吸着鼻涕,“你身体好多地方骨折了。”
好吧,骨折,他听懂了 。
“这是哪?你是谁?”
杨凤霖长久没说话,试了几次才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