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和平分手(3)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殷勤地小跑上前,手势礼貌又专业,说:“先生,请您稍等。”
江寻是今天这家饭店的顾客,整个饭店围着他团团转,江寻的客人不要说是烟,何闻笛就算说想要吃臭豆腐上撒金箔,他怀疑王府一号都会忙不迭派人去C市空运。
服务生带回来了几盒供他选,何闻笛不挑这个,随手捡了一盒,挥挥手说:“谢啦。”
他扒了玻璃纸把烟叼嘴里,才突然发觉这里的服务生办事还真不机灵,有烟没火算怎么回事啊。他回头看,人已经不在了,何闻笛懒得去找人,咬着烟嘴聊胜于无。
山头有云,压着水汽,是要下雨了,锦鲤们在水面上吐着泡泡,一圈圈扩散消失。身后咔哒一声,他正想说你给我找个火机,扭头一看,来的人是江寻。
何闻笛笑,“借个火。”
江寻作势掏了掏裤子的两边口袋给他看,歪歪头,“戒烟了。”
“噢。”何闻笛咬着烟头继续发呆,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他又矮了江寻一头的感觉?何闻笛心里有点怂,默不作声把烟捏在手里,假装无事发生。
江寻说:“他们在里面找你呢。”
“爱找找,一群狗贼喝醉了只知道拿我开涮。”何闻笛说。
“先生,抱歉您还需要火机吗?”服务生匆匆回来,看到江寻和何闻笛都在,站在走廊入口问。
看来还是错怪人家了。
何闻笛点头,站起来想过去拿,比他更靠近入口的江寻先伸出了手。服务生见状,毕恭毕敬把一个小巧的打火机递到他手上,礼貌地走了。
何闻笛挑挑眉。
江寻走过去,吧嗒打亮了那只火机,远处霞光万丈,如同脏污的颜料色块,雨前的风却已经吹来,湿重而黏稠,让庭院里的竹叶也跟着簌簌摇动。那只小火苗在江寻的掌心里跳动着,照得他垂下的睫毛影子摇曳,暧昧不明。
何闻笛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了,不是一心想着江寻,想和他亲吻拥抱,乃至私奔到月球的初恋少男了。他只是漫不经心走近他,把烟叼在嘴里,低头去凑那一团火光。
“什么时候搬过来?”他问。烟头冒出了一星子的红,飘出一缕烟来,他撤开了半个身位。
江寻愣了一下,说:“下个月。一部分人先过来办公。”
“哦。”何闻笛深深吸了一口,咳了一声,感觉嘴里凉飕飕的,“你们呢,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也下个月,经理想尽快,毕竟接下来还有春季赛。”江寻说,顿了顿,“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饭,之前我碰见聆听……”
“谁他妈想和你吃饭?!”何闻笛突然炸了,“江寻,不要忘了你怎么离开light的,你怎么……”
你怎么还要回来。
江寻平静的眼睛看着他,如同他头顶这一片密云不雨的天空,“闻笛,我没忘。”
何闻笛背过身去捏鼻梁,感觉额角发紧,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是说你转会的事情,我没那么矫情,我只是……”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知道他们输了太多,失败让再默契的组合也会暗生疑窦。
据说儿童意外死亡的家庭最终百分之八十都会离婚,何闻笛听说这个的时候很不解,既然不是对方的错,如果相爱就更应该同舟共济走下去。可是原来赛场上也是一样的,明明不弱,却总是输,总是在咫尺之遥胜利的大门向他们合上。正是因为想不通,找不到能怪罪的人,那种找不到出口的郁结只会泼向对方,那时候的江寻脾气比现在差多了,何闻笛指责他技能开慢了,他也反过来指责何闻笛为什么不走位,他们关在房间大吵特吵的时候键盘都摔坏过几个。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失误并不致命,却总是托词于蝴蝶效应。
这种东西赢的时候就会看不见,输了,就刺眼得像一道疤。
第6章 真人快打
江寻眼中一闪,伸手去拉他,“别碰我!”何闻笛打开了他的手,踢他。”滚!”
“我以为你来了,至少证明你现在已经愿意沟通,没想到还是老样子。”江寻摊着手,看他。
何闻笛被他那爱莫能助的语气气得头脑发昏,“是谁不能沟通,江寻,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如果不想走,3V能强行买你?哦对了,违约金付了不少吧,不过现在冠军到手,恭喜你东家回本了。”他气极了,什么恶毒的话都敢往外说。
江寻道:“我没记错的话,在此之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你不过是我的前队友,我有什么义务要把自己的去向提前告知你?”
的确没有。只要俱乐部肯放人,接收方肯出钱,谁都无权置喙。
light留不住江寻。
何闻笛一口凌霄血卡在喉咙里,血管突突地快要爆炸,他冲上去揪住江寻的衣领,那羊毛外套擦得指节生疼。
“江寻,我知道你水性杨花,但没想到你一路拆队过来还这么心安理得。”
江寻愣了一下,突然硬生生捏住了他的手腕,何闻笛吃痛,心里却升起一阵快意,他成功地把江寻惹怒了,他踩到了江寻的痛脚。
外人眼里柔顺细腻的辅助,电竞圈交际花,稳重亲切的队长,其实私底下也会发脾气,也会说一些刻薄的话。“何闻笛。”江寻直呼他全名,“和职业选手谈从一而终,你不觉得很可笑?况且,你别忘了,从AT出走的人也有你。”
何闻笛差点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为了谁才离开AT的。可是他很快忍住了,他不能说了,说了就输了。
“你明明很清楚一个月后light就有赛!你拍拍屁股走了,有没有想过战队?”
江寻都收拾好行李买好飞机票了,何闻笛才知道他要走。那时候他们从热战到冷战最后到分手,闹得连宿舍都重新分过,何闻笛是从俱乐部自己发的公告上才知道这件事的。light匆忙把替补辅助转正,抬上去和他打配合,那个赛季是light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新人还没有适应赛场,和何闻笛没有配合,江寻原本是指挥,他抽身而去,整个团队决策毫无节奏,所有队员打得迷茫,一度被外界传闻要解散。
直到下一个版本,何闻笛终于在下路打出稳定的成绩了,那些风言风语才偃旗息鼓。
“俱乐部知道。”江寻平静地说,“他们早就打算让替补上了。”
何闻笛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知道的只有你。”江寻说。”你状态太不稳定了,还刚分手……”
“这和分手有关系?”何闻笛暴跳如雷,“你拿转会威胁我?”
江寻道:“我从来不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放大到干扰我的职业前途上。”
江寻太知道怎么才能气死他了,江寻每一个遣词造句,每一个语气和表情都能让何闻笛怒火攻心背过气去,于是他们又打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何闻笛先动的手,可是江寻挡得火气上来了,揍他也不留情面。
他们在亮着幽暗路灯的庭院中滚作一团,像是曾经在宿舍里关起门来打架那样,不说话,只杀红了眼喘着粗气纠缠在一起,何闻笛被他钳制住,小径上的鹅卵石硌得脊背都咯吱作响,他抬腿去踢江寻,力气下得真材实料,江寻唔了一声,并不动弹。
他们如同耗尽力气对峙的野兽,在黑暗中凶光毕露地注视着对方,呼出的血腥气热烈而黏稠地交织在一起,酝酿着下一次厮杀。
何闻笛突然感觉额头一阵冰凉,像是落下了几点水滴。他疑惑地抬头一看,被光污染的云层肿胀发红,隐约窜过一道闪电,雷声徐徐穿过树林和山麓而来,哗啦啦的雨声瞬间浸透这个庭院。
这场迟来的夜雨,终于下了下来。
何闻笛被那滴雨水点得灵台清明,他伸手去推他,江寻下意识拧住他的手,又忽然放下了。
职业选手某个层面也是靠手吃饭,他们多年打架经验纯熟,早就明白怎样合理避开要害,又要揍对方出气,第二天还能正常上场比赛。
雨很快把他们浇透了。
何闻笛说:“我不打了。”
他话音未落,江寻松开了他。
第7章 我不会退役的
江寻抿了抿唇,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都是一身泥一身水,踩在人家光滑洁净的木质回廊下,让人平白心虚。何闻笛打比赛的时候就经常被评价冲动上头,打架更是冲动上头,这会打完了,脑子里才开始运转归纳,这架打得真不值。
什么仇什么怨啊。江寻也没什么错,如果江寻是个囿于儿女私情拒绝转会,放弃胜利和冠军的人,何闻笛只会对有这样的前男友感到恶心。正因为他了解江寻,他自己渴望胜利都不亚于江寻,更能理解江寻没有什么错。说到底,是他单方面酸江寻罢了。
何闻笛跟在他后面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了,说:“我回去了。”
江寻转头有点讶异地看着他,“不进去打个招呼?”
何闻笛看了看自己拖泥带水的外套,自嘲地笑笑,“别吧,里面都是些无良主播,我可不想明天网上全是我和你打架的节奏,说好的好聚好散呢。”
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江寻散得水到渠成,除了有些下路组的粉丝小姑娘颇为意难平,大家都觉得江寻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江寻想了想,点点头,“我帮你找个理由糊弄他们。”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转身带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先去叫车吧。”
接待处的小姑娘看着两人跟落汤鸡似的走出来,吓得脸都白了,生怕是自家照顾不周,连忙叫人去拿毛巾,何闻笛摆摆手,说不用了是自己滑倒了现在要回家换衣服。一排的服务生一叠声弯腰道歉问客人是在哪儿滑倒了,是本店没有做好安全措施招待不周云云,何闻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俩神经病淋着雨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