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压级大佬(129)

　　“你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李小白罕见地面无表情。

　　他的发色和眸色是格外纯粹的漆黑,五官其实也与惯常表现出的忐忑与弱气并没有太大的关联，眉峰偏低，眼窝较深,棱角更加锋锐，不做什么表情的时候,嘴角的线条自然微微下垂。睫毛很密,但不算翘，低垂时会在眼下打上一圈阴影，显得反而有些阴郁瘆人。

　　——他确实更常听从别人的要求,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任何主见,乔安交给他的任务当然愿意执行，诸葛面对他的请求因与他的倾向相符而可以给予帮助……可季花枝的说法又是什么？

　　要他推动乔安进入七级鬼蜮的最终关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七级鬼蜮的通关并不要求这一必须因素，又为何要让乔安去冒这么大一个险？

　　他面无表情地说：“就算是我，也能判断出乔安在经历那种恐怖的消耗后进入最危险关卡的存活几率有多低，而且他之所以会透支到那种程度,至少有八成因素都是为了救你。”

　　乔安在七级鬼蜮中最大的消耗是什么？是解除中心区域与外围区域的时空暂停？还是在外层金辰氪出1％后等待推进的最后1％通关度？

　　逆流三年的时空连说出来都毫不轻巧，更何况乔安要顶着全侵蚀的压力达成这种目标，包括在这之前的准备工序，如果不需要考虑救回季花枝,乔安甚至根本不必去新手村蹲一个李小白，幸运儿的幸运值足以达到进入七级鬼蜮的门槛。

　　李小白连拥有这一份成为队友的幸运，都只是乔安为救回季花枝而准备的保险，而真正被不惜一切代价拯救的那个人,现在却轻描淡写地说着要让乔安进入整个鬼蜮最危险的地带……乔安已经算是他在这种地方关系最亲近的队友，这让他如何能不感到愤怒？

　　“说出理由。”

　　李小白的瞳仁黑沉沉，完全不带一丝的光亮，连音色也没有了清澈和犹豫，冷漠地透出浓郁的压抑。

　　“在我试图动用一切方式阻止你之前。”

　　季花枝的温和微笑毫无变化。

　　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他占据主场地位，甚至连李小白现在能够拥有模糊虚幻的外形，以及发声的能力，都是他所给予的“宽容”，这种不平等地位下，李小白的警告完全算得上某种不自量力的冒犯，但他却表现得完全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气恼。

　　“这本该是仅属于我和他才能知道的秘密。”

　　季花枝仍旧眉目温柔，面色和煦，淡淡抬眸看了李小白一眼，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语气恬淡道：

　　“既然只有你落入了我的记忆……那么，就当做幸运的馈赠吧。”

　　话音落下，季花枝却没立刻有什么行动，反而眸光温润地谦和询问起了李小白：

　　“你是如何进入无限空间的？”

　　“濒死。”

　　“那就是了。”

　　季花枝颔首，温温柔柔道：“几乎大半的玩家都是通过这个途径被拉扯进来，另一部分玩家则天生极度追求生死之间的刺激，与之倒也算得上双相选择……但乔安却不属于任何一种。”

　　——

　　“在确凿的预言中，全侵蚀的玩家必然有一位死亡，这一风险原本只由我自己处理即可，你现在进来倒是我意外……并且还很危险，这证明了你直接将死亡可能性分担出去了一半。”

　　以微妙的语气念出属于“羔羊”的惯常发言后，乔安便又恢复了正常的态度，甚至完全看不出他对救回季花枝这个可能被堙灭的一丁点负面情绪，一切心思都隐藏得很好，和一直以来的游刃有余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我们进入七级鬼蜮的消息，大概会通过现第一的侵蚀程度传递到西部服务器，‘羔羊’很早就已经对我的躯体有了抢夺的想法，他看我的眼神可从来都不像他的称号那么柔软无害……既然如此，送给他能够成功侵入我这幅躯壳的媒介，让他梦想成真一次，又不是什么过于麻烦的事。”

　　乔安似乎早有预料自己瞳仁正中所出现的银白，兀自环抱着胳膊，指尖表征着思考，以固定的频率轻点着手肘，声音冷淡：

　　“抢夺玩家的天赋与躯体更会导致天赋侵蚀的爆发性增加，以‘羔羊’与我交易过预言后的天赋侵蚀程度来判断，当他选择将灵魂孤注一掷侵入到我的身体中时，也就达到了全侵蚀的程度。”

　　诸葛三百瞬间就理解了乔安的打算，抬眸看过去：

　　“你以自己作为诱饵，误导西部的‘羔羊’选择在这个时候抢夺你的身体，由他来顶替那个必死的全侵蚀人选。”

　　听起来是可行的计划，但诸葛三百却语速越来越快，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但你要如何保证自己不会真的被抢夺身体？天赋透支堪比灵魂受损，这个时候也正是你最为虚弱的时期，即便我进入中心区域，你也尚且存在极高的死亡率，如果我没进来，你又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应对死亡可能性与天赋夺取的双重威胁？”

　　更为稳妥的方式不是没有，只要放弃救回季花枝，似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金辰能推平外围的1%，乔安只需要打满中心区域最后1%的通关度，至于全侵蚀必死一人的预言——

　　诸葛三百突然顿了一瞬。

　　全侵蚀玩家的人选只有三个，乔安，季寒枝，和他自己，而诸葛三百自己先前完全没透露过任何自己存在高级天赋的消息，更遑论全侵蚀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在乔安所了解的情况中，全侵蚀的玩家仅有两人。

　　他和季寒枝。

　　季寒枝应乔安的要求，在外围连同自己一起冰封，根本不会被卷入到中心区域中来，而乔安原本做的打算正是独自面对预言中的必死——但凡西部的“羔羊”没有选择在这段时间抢夺他的身体，他都只有一个必死的结果。

　　“羔羊”是否会动手的可能性根本无从判断，即便是在这种低概率的情况下，他也要去救那个早就死了的前任欧皇——

　　诸葛三百突然间没再出声，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才用根本听不清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可真是好运气。”

　　乔安没听清他说什么，或许也根本没听他在说着什么，天赋透支加上全侵蚀的大范围后遗症并不好受，更何况又亲眼见到象征季花枝生命的巨树的枯萎，现在能支撑着他面无异色商讨计策的东西，大概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是什么了。

　　“所以，诸葛，有件事要拜托你。”

　　乔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淡淡说道：

　　“算是救我一命，也救你一命，用什么方法都行，在我这具身体彻底被‘羔羊’占据之前，让死亡的那个人选变成他。”

　　——

　　在李小白的视野里，整片空间的场景开始变换。

　　独属于中央大厅的背景开始变淡，取而代之浮现出的则是林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马路，整齐柏油路上的斑马线，和闪烁着的红绿灯，乍一看，与毫无异常的现实社会并无一致，但这幅场景却也同样眼熟，正是属于某个李小白刚刚见过背景环境的特殊副本。

　　比如说七级鬼蜮。

　　“鬼蜮挑选玩家的衡量标准不包括等级，而幸运又是最容易与危险对撞出奇异奇点的决定性因素。”

　　季花枝平稳地陈述：

　　“仅仅在理论依据上判断，假如恰巧在高级鬼蜮扫描符合选择玩家标准的档口，刚刚好存在幸运值达标与即时身体数值在一瞬达到标准的玩家，那么即便那名玩家仍旧身处新手村，也仍旧拥有极其微弱的可能性被选中。”

　　李小白没有回话，仍旧毫无反应地盯着他，而季花枝也丝毫不介意目前唯一听众的不配合，兀自温和继续说道：

　　“我在新手村的某次副本中获得了瞬间数值高倍数增幅的特殊道具，代价是从道具激活开始后若干副本获得经验值的大幅削弱，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导致我在一瞬间被判定拖拽进了高级的鬼蜮，又在身处其中后数值回归，导致系统检索不属于该副本所囊括玩家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