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城战记(92)

　　众人一惊。
　　小良子张大了嘴都合不上了。
　　“一百招？”展昭看殷候，“我们四个加鲛鲛哦，外公你认真的？”
　　殷候伸手轻轻一拍展昭的肩膀，“机会难得，使出全力试试吧。”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之后，去看天尊。
　　天尊的笑容里果然还是带着挑衅，手从徒弟肩膀上拿开，轻轻摸了摸他头，“记得拿兵器，输了也不准哭鼻子哦。”
　　夙青和邹良都倒抽了口冷气——好嚣张！
　　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雨大的缘故，众人总觉得，这四人眼里有一种别样的光……
　　展昭终于明白白玉堂小时候为什么会挑战天尊那么多回了……那语调实在太欠揍了！
　　……
　　傍晚的时候，雨势略微转小了些。
　　火炼城外，风栖谷附近一片空地。
　　这块空地是火炼城的兵马平时操练用的，地面平整，四周围群山环抱，相当僻静，在这里折腾出什么大动静来，也不扰民。
　　围场的一侧，围观众人站在一起，列心扬不是江湖人也不是中原人，不知道天尊殷候是有多厉害，他也不认识展昭白玉堂，但他知道赵普和霖夜火是什么料！如果展昭和白玉堂是跟赵普霖夜火一样厉害的……那这样的四个人加在一起，全力以赴，竟然只打一个人？！还说他们扛住一百招就算赢？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小良子早就跑到瞭望塔的顶上，选了个好位置，和幺幺一起观战。
　　下边，公孙抱着小四子，站在同样看热闹的殷候旁边。
　　公孙对武功不太了解，本来作为郎中，他也不喜欢练武之人动不动就比武……可这次，实在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公孙问殷候，“殷候，他们四个加起来，真的接不住天尊一百招么？”
　　殷候望着远处正站在一起的那四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呵呵，难说。”
　　“可是，小霖子不是可以和沙沙打上几天几夜么？”小四子问，“殷殷和猫猫不是也打过一下午？”
　　“可是没听过赵普跟夭前辈打很久……”公孙问，“跟几位前辈的武功不同有关系么？”
　　殷候摇摇头，“大和尚向来墨迹，跟他徒弟闹着玩儿呢，我跟昭过招也是教他为主……夭长天和天尊性格是特别一些，不过也不会正儿八经揍自家徒弟的。”
　　“这样多打少，会不会不太好？”公孙有些担心，“毕竟天尊那么大年纪……”
　　“可是。”小四子指着远处站在一块山石上的天尊说，“尊尊好像好开心。”
　　公孙微微一愣。
　　殷候笑了，“他当然开心了，都多久没活动筋骨了。”
　　“活动筋骨？”众人都看着殷候。
　　殷候似乎回忆起一些往事，“我们年轻的时候，还没他们这会儿大呢，正好天下大乱。”
　　公孙点头。
　　“我们跟着妖王一路打过来……无论是江湖、战场……”殷候自言自语，“老鬼从来没输过，连伤都几乎没受过。”
　　“为什么呢？”公孙不解，分明殷候和天尊武功一样高啊，但是殷候满身伤痕。
　　“因为他没有弱点，没有动机，没有感情。”殷候淡淡道，“每个人学功夫，总有个理由。”
　　公孙和小四子都点头。
　　“简单点说，无论是好勇斗狠还是争权夺利……人总有个理由才会变强。”殷候道，“但是那老鬼不一样。”
　　公孙反而被殷候引出了好奇心，问他，“那殷候你呢？你为什么学功夫？”
　　“为了报仇啊。”殷候略一挑眉。
　　“报仇？”公孙一惊，“找谁报仇？”
　　殷候收回视线，望着前方，不紧不慢地说，“天下人。”
　　公孙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殷候。
　　殷候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过眼看他。
　　这时，站在公孙身旁的几个影卫都不知为何，往旁边挪开了一步。
　　紫影还撞了赭影一下。
　　赭影也是心惊——殷候不经意的一眼，他莫名就遍体身寒，好可怕的眼神，他是想起了什么……
　　气氛似乎瞬间凝固了。
　　就在这时，还在公孙怀里的小四子突然伸出手，轻轻一戳殷候的鼻梁，“不可以喔，好吓人呢。”
　　殷候一愣。
　　公孙赶紧抓住小四子的手，“唉！不可以没礼貌！”
　　殷候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影卫们也松了口气——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没有了，刚才殷候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
　　殷候摇了摇头，小四子一不小心做出来的举动，总会让他觉得非常的熟悉……以前自己戾气太重的时候，妖王也会这样戳一下他鼻梁。
　　殷候又去看了小四子一眼……却被抱着小四子的公孙吸引了注意力。
　　就见公孙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视线都没有移开过。
　　殷候微微皱眉，问公孙，“你不怕么？”
　　公孙一歪头，似乎不明白殷候的意思。
　　殷候盯着公孙看了良久，收回视线，也不言语，就是低着头，似乎是想什么事情，想出了神。
　　紫影也对赭影使了个眼色——公孙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哦！刚才殷候那一眼，别说他个没功夫的了，普通武人都得吓趴下。
　　赭影点点头，的确……通常武功好的人都目光如炬，不说展昭霖夜火这类比较和气的，光赵普和白玉堂这两个不好相处的，一般人都不敢直视他们。
　　可公孙刚见着赵普就敢跟他面对面互掐，原本只觉得他是书呆子气，但现在想想，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是何其的有种……简直胆大包天！
　　“开始了！”
　　这时，就听邹良说了一声。
　　众人下意识一抬头……远处，已是风云色变……


第83章 【雪中镜】
　　本已转小的雨势，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风栖谷中的内力激荡，又由小转大了……
　　山谷之中无风，坠落的雨滴像一串串的银链一样，组成雨幕，让远处的人影变得模糊。
　　因为交战双方的内力太高，所以根本不可能近距离观看。
　　站在练兵场边沿的众人心都提了起来。
　　小良子伸长了脖子站在高台上，幺幺展开翅膀，将他护在翅膀之下，阻挡大雨。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那种蠢蠢欲动的气息，幺幺仰起头发出了长长的鸣叫声……奇异的龙吟声穿透雨墙，在山谷中回荡了起来。
　　公孙紧张地看着远处练兵场中间，正准备交战的双方。
　　站在平地的展昭、白玉堂、霖夜火和赵普，以及站在一块山石之上的天尊。
　　雨水打在他们身上，但因为五人极强的内力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罩”，所以大雨中的五人是衣襟不沾滴水的，依然衣袂飞扬。特别是山石上的天尊，大雨之中白色的衣与银色的发，被雨幕模糊的身影产生了一种冰雪一样的透明感，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四个年轻人站在不远处，仰望着山石上的天尊，四个人的心思都是不同。
　　对于天尊来说，四人有着一些一样的感情，又有着各自不同的想法……
　　共同之处应该是，他们都极其尊敬，甚至是崇拜天尊。
　　这个站在天下武林之巅的圣者，有着圣者该有的一切，完美无缺，无可挑剔。
　　四个年轻人都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展昭从小就是个善于观察的人，第一次见到天尊，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天尊的眼睛，看着那双清澈又冰冷的眼睛，就像看着一面镜子。
　　展昭见过无数人，善于与人交流的他，总是会直视别人的眼睛，因为眼神交流的时候，往往能得到比语言更真实的回应。但天尊的眼神是无法交流的……展昭问过他外公，经常跟天尊在一起，会从他眼里看到什么。
　　不出意料，殷候的回答是，“你透过他的眼睛，永远只能看到你自己，是不会看不到他在哪里的。他从小就是这样，不用在意。”
　　赵普对天尊的尊敬比众人都要多一份……因为天尊救过他赵家军万千将士的性命，他记忆之中的天尊，永远停留在那个黑夜中，黑风城城楼上纯白的背影。
　　天尊数次救过他皇侄赵祯的性命，但他跟赵氏皇族并无瓜葛，赵普不明白天尊为何会那么“热心”。直到大致了解了一些他的过去之后，赵普才明白，如今这太平盛世的局面，是银妖王当年所向往的，所以天尊要维护！
　　赵普以前一直认为，所谓英雄，就是一个人，为了大多数人做某件事。认识天尊之后，他有了另一种认识，原来一个人，可以为大多数人做某件事，做自己不屑做的那个英雄，理由只是为了一个人！
　　赵普当时很困惑，究竟哪个更了不起？是为了一个人，还是为了天下人？他问了他师父这个问题，白鬼王给了他一个一贯“疯魔”的回答——“有了一个人，才有天下人！没有一个人，就没了天下人？为了那个人，管你天下人？！”
　　霖夜火是除去白玉堂之外，唯一一个在小时候就见过天尊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师父跟他说，“小霖子，今天为师有个老朋友要来，你要有礼貌哦！”
　　就这么着，霖夜火第一次见到了天尊。
　　因为年纪还小，个子没长高，所以小火凤第一眼看到的，是纯白的衣摆、飘动的衣袖和洁白修长的手指……还有从自己眼前走过时，那轻轻晃动的银色发尾。
　　从小就臭美着的霖夜火当时抬起头……这么巧一阵风过，阳光下，是白衣银发浮动，低头看他的天尊。
　　“美得不像人！”
　　这是少年霖夜火对天尊的第一、也是唯一印象。
　　白玉堂站在另外三人的更后方一些，仰望着山石上的天尊。
　　没人比白玉堂对天尊的感情更深，毕竟，这个人为了等他出生，就足足等了一百年。刚会叫爹娘，他就会喊师父，刚会走路，他就开始抓着师父的手，跟随他的步伐……除了父母给他的名字和外貌之外，他所会的一切，都是天尊教他的。没人比他更深知天尊的强大，因此也没人比他更想赢……就算不能赢，他也想见识一下他师父那深不见底的武功的全貌！
　　白玉堂不知道哪一面才是自己见到天尊的第一面……应该还在襁褓中时，天尊就天天来见他了。
　　他的记忆里，一大半都是他师父，只有他见过这位圣者的喜与怒。世人不能体会拥有这样一个师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白玉堂却很早就体会到因为拥有这样一个师父而带来的各种嫉恨。
　　还记得天山派一个弟子拿他调侃，“要问谁知道神明庇护是什么滋味，大概也只有你了！”
　　他就好像是天尊与人间仅存的最后一丝羁绊，每一步走过来，世人看他是天之骄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付出所有艰辛走好每一步，只为让师父，以他为荣！
　　远处……注视着比武双方的旁观者们，也都被这气氛感染，特别是练武之人，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最平静的，除了殷候，就是公孙父子了。
　　公孙的目光从天尊身上，移到了那四个年轻人身上。
　　说来真的是有趣，隐居深山的魔王、不问世事的圣僧、邪魅癫狂的鬼王、冰封往事的至尊……四个“失常”的老头，却教出了如此正常的四个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