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怼你不成佛(29)
空了大师脸上也掠过一抹意外之色。
他接住了玉简,低声道:“不知仙师所言的悬空岛是……”
中年男子不耐道:“就是十八年前漠北上空出现的秘境……说多了你等也不知道,走到漠北便能看见。好了,我等还有事,不多停留,你尽快启程吧。”
他潦草应付了几句,便又一掉剑头,飞上了高空。
砸门的人面面相觑片刻,也一言不发地走了。
流光如长虹,倏忽远逝。
“这就是仙人……”有和尚讷讷道。
众僧人被这兔起鹘落的一番变故惊得恍惚,回过神的忙道:“师父,您真要去漠北?您、您这一走,寺里可怎么办?”
空了大师苦笑道:“去,哪容得人不去?”
他转身,面对着一双双惶惑的眼,温和地笑了笑:“无妨,此去应当要不了多少时日,仙长们也忙着呢。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寺里一应事务……”他看了众人一圈,到了嘴边的一句交给思观硬生生卡住了。他差点忘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已经被他逐出门墙了。
“就交给思渊吧。”空了大师最后道。
就剩下这么一个术士,不得不倚重了。
又安抚了僧人们几句,空了大师便让其他人都散了,只留下了思渊一人,似乎是要交待什么。
思齐神思不属地和言陵回了房间,路过院子天井时顿了顿。
地砖被清洗得很干净了,只有狭长的缝隙里,似乎还有暗色的血迹残留。
“这一天怎么会出这么多事……”
小和尚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言陵,突然开口把思渊对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低声道,“言少爷,你不是昭闻寺的人,还聪明,旁观者清,你看思渊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
言陵坐到椅子上,木然不语。
思齐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才恍然想起来他白日里开不了口,便懊恼地凑了过去,蹲在言陵身前,毫不见外地把下巴搁到了言陵的膝盖上:“言少爷,你说你要是白日里也能像昨晚一样能动能说该多好?虽然你动起来挺不要脸的……”
言陵几乎要气笑了,到底是谁不要脸?
不过他笑不出,也不想笑,手指动了动,勾开思齐的掌心,慢慢写下了几个字。
“不、能、飞?”
思齐不解地看着手心,“不能飞?是什么意思?”他一皱眉,忽然恍然,“你是说……今日那名仙人,不能飞?不对,应该是……你认为他不应该能飞,但他却偏偏飞着来了这里?”
言陵微微点头。
“你怎么知道?”思齐诧异。
怎么知道?
他也不知他为何知道,但却在看到那名中年男子的第一眼,便冒出了这个古怪的想法。
不能飞,仙人为何不能在凡间御剑而飞?而他……又为何会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新在晚上。
第二十五章
次日天不亮, 空了大师便下山离去了。
思渊接手了昭闻寺的里外事务。
其实昭闻寺虽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但事务认真算来, 却是没有多少。
昭闻寺所在的凤来山山路算不得通畅,偶尔下了雨,便是湿滑陡峭, 上山路难。平日里寺内香火也并不旺盛,全靠隔段日子外出为附近的大户做法事赚些银钱, 再加上朝廷救济,勉强维持着几十僧人的生计。
所以即便换了当家人, 昭闻寺内也无甚变化,渐渐恢复了往日无争无闹的清闲安逸, 仿佛思勉之死并未留下什么阴翳。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两日, 思渊突然找上了思齐。
“看守地窖?”
思齐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面上却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思渊师兄, 后院地窖常年无人看守,也没出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要我搬过去看院子?”
思渊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 只留下两条细长的红痕, 为他温和含笑的面容平添上了几分妖异。
他笑了笑, 道:“这是个考验, 思齐师弟。师父临走之前,将培养寺内下一名术士的任务交给了我。我这两日观察了一番,便选定了师弟你。别惊讶, 师弟你心性纯善,天资聪慧,虽性子有些跳脱,但只是少年人通病罢了,选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思齐皱眉道:“可……寺内还有年纪更小的,师兄你和思观师兄不都是小时候就……”
“他们资质不如你。”
思渊打断了小和尚的话,将一串钥匙递给了他,“尽快搬进去吧。晚上切记要在院子里,不要外出。白日便去后山上寻找红玉,三个月之后,若你能找到,那我便正式引你成为术士,学会御使红玉。”
心知地窖恐怕有古怪,思齐半点不想过去,但思渊如今在寺内一手遮天,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知道了,师兄。”思齐应道。
思渊满意地笑了笑,目光充满深意地在思齐背后紧闭的房门上微微一顿,然后转身离去了。
门后,言陵将思渊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眼下他一天只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根本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勉勉强强护持一点思齐。他隐约感觉到,思渊对思齐有一种隐藏得极深的忌惮,这次将人支到后山,比起考验,倒不如说是一次试探与隔离。
“这个要带上,后院这么多年没人住,肯定都破了,要补补房顶……”
一进屋,思齐就满房间乱窜,忙手忙脚地收拾东西,还一屁股拱开了门边杵着的言陵,嫌弃道,“一边儿坐着去,别碍事。”
言陵白日里行动如同僵尸,也帮不上思齐什么忙,便远远地坐到了椅子里当大爷,还慢吞吞端起了一杯茶,轻轻啜着。
三个大包袱很快被收拾出来。
小和尚几乎将整个房间掏了个空,杂七杂八地都带上了。至少呆三个月,在后山后院那种地方,若是不带得多点,可是要喝西北风的。
“唉,我魔怔了。”
思齐拖着包袱到言陵面前,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懊恼的神色,看向言陵道,“言少爷,我要去后院看地窖了,你是来昭闻寺寄住的,不用跟我一块去,我送你回自己房间?”
言陵下巴慢慢一低,点了头。
虽然认识不过三五日,但思齐看见言陵这般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心里还是有些揪。
他闷闷地垂下脑袋,正要把三个包袱都背上出门,便见一只手从斜刺里伸来,抓住一个包袱,慢慢提了起来。
思齐蓦地抬起眼。
言陵心中好笑,用另一只手勾开思齐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要哭了?”
手心痒痒的,跟温水淌过一般,勾得人心尖一颤。
思齐后知后觉地感知着言陵写的字,然后一扬眉,直接把两个大包袱挂到了言陵背上,“哭个屁!总逗我有意思吗?背着……走,思齐哥哥带你去后山逮野鸡,改善伙食!”
两人像两只蜗牛一般背着大包袱,往后山而去。
走到一半,思齐被调笑的羞恼劲儿过去了,又心疼言少爷细皮嫩肉,怕包袱给人肩膀勒出印子,便想拽着包袱卸下来一个,自己背着。
言陵攥着包袱不放手,用脚尖踢了踢思齐脚踝,催他快走。
索性路途也不是很远,两人磨磨蹭蹭到了后院,小和尚先手脚利落地清理了正房,收拾出来供言陵养大爷的地方,又赶紧和泥,准备糊房顶。
但房顶没糊多少,天便暗了下来,肚子饿得造反,小和尚便只好爬下来屁滚尿流地劈柴挑水做饭。
“真是被发配了,都没人送个饭。”
火光舔舐着灶膛,烧得思齐的脸红亮亮的。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前,边塞木柴边留意着锅里,朝言陵挥了挥勺子,“不过也没事,你思齐哥哥做饭一绝,等着吃好的吧。”
言陵木然看着他。
与言陵共处几天,思齐已经养成了自说自话的好习惯,没人搭理也继续道:“等会儿吃完饭,我得去后面的地窖看看。前两天跟思渊师兄去地窖的事我跟你说了吧……我觉得不对劲,咱俩住这儿,得长个心眼儿。”
知道长个心眼儿了,倒是有长进。言陵面无表情地心想。
晚饭是一锅乱七八糟的面疙瘩汤,言陵倒是不挑,只是觉着这汤都能烧出一股糊味儿来,小和尚也是个人才。
就着这糊味儿锅,思齐又烧了一锅水。
木柴不多,烧完水就没了。洗洗手和脸,剩下的只能勉勉强强凑一盆洗脚水。
思齐倒是洒脱,把自己的洗脚盆一扔,搬着小板凳就坐到了床边,把俩脚丫子塞进了言陵的盆里,用脚心去踩言陵的脚背。
“言少爷,你脚都这么滑呀,真嫩。”小色和尚用脚趾蹭了蹭言陵的脚腕。
言陵呆呆看着他,动了动脚。
小和尚无动于衷,还凑近了点,弯腰挽起言陵的裤腿,爱不释手一般摩挲了他的脚腕和小腿半天,然后才伸手给自己和言陵搓脚丫,边搓边道:“早知道带把斧子过来了,院里的那把太沉了,柴劈完,我这老肩膀都要断了……我那儿有膏药,言少爷你待会儿能动了,帮我贴上。”
他擦了擦手,把衣领拉开,露出半边肩膀,指了指:“就贴这儿。”
确实有点肿了。
言陵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被那大片的瓷白晃了晃眼,不由伸出手按住了思齐的肩头。
思齐猝不及防,疼得吸了口气,“轻点儿……现在贴?”
手掌展开,缓慢地抚过那片红肿之处,言陵只感觉细滑的触感轻轻揉过手心,暖玉一般,触之难忘。
力道加重,反复按过两遍,等看到那片红肿彻底消失了,言陵才慢慢收回手,为小和尚拉上衣襟。
“唔,不疼了?”
正被摸得清凉舒服,言陵却忽然收手了,思齐回过神,一动肩膀,不由诧异,“言少爷,你按摩手法这么好?哎,算了,我猜你身上肯定有惊天大秘密。我不问,你千万别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话本里都那么写的。”
他说得颇有点语无伦次,像是在掩饰什么。
又看了眼言陵俊逸的侧脸,小和尚耳根火烧火燎地埋下头,把言陵的脚捞出来擦干,又擦好自己的,趿拉着鞋倒了水。
“终于睡觉了……”
爬上床,如前几日一般,思齐脱了自己的衣裳,就去帮慢腾腾的言陵脱。
但兴许今日实在太累了,脱到一半,思齐就脑袋一低,闭着眼睛栽到了言陵的怀里,睡得死沉。
言陵坐在床上,搂着思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直等到子时来临,他才把人塞进被窝,起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