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的宝物(4)

　　他衣食无忧，自小便享受着尊荣无比的待遇。
　　但是亚瑟不快乐。
　　他明白自己外貌的优势，就习惯性地装出柔软无害的样子来撒娇卖痴，逗得父王开怀，引得兄弟姐妹嫉妒无比。
　　偶尔想要的精巧小玩意儿，隔日便会被送来堆满他的宫殿。
　　倾一个帝国的财力来供养的亚瑟，本就天性凉薄兴致缺缺，后来更是越发冷淡。
　　直到看到那个俊美的吟游诗人冲着他笑弯了眼，亚瑟才觉得自己的心上好像开出了一朵花。
　　然而龙，却被赶走了。
　　他第一次反抗。
　　在雪没过膝的隆冬时节长跪殿门不起，整整三天三夜，直到身体经受不住而昏厥过去。
　　醒来后，亚瑟第一眼看到的是光明祭祀，而所谓的亲人正在宫廷宴会上欢声笑语。
　　宴会结束后的那晚，父王第一次冲他发火，要他明白——
　　作为亚特兰蒂斯大陆上最强盛的帝国的继承者，不可玩物丧志。
　　母后也不再软声细语地安慰他，而是在父王走后的夜里拿出缠满刺的藤条，一鞭一鞭抽碎了亚瑟心底隐秘的期待和渴望。
　　兄弟姐妹嗤笑着窃窃私语，目光如芒在背。
　　冰冷压抑的宫殿富丽堂皇，嵌满了各色名贵的宝石。
　　月光石照下洁白的光晕洒在亚瑟的脸上。
　　他从生下来就不断学着如何作为一名合格的王储，却没人教他如何表达其他情绪。
　　不过，经历此事，他第一次如此渴望权力，连已乏味的角色扮演游戏都忽然充满了阴暗的乐趣。
　　年幼的亚瑟呼出一口气，目光沉沉地看着镜子。
　　背上的鞭痕火辣辣的痛。
　　然而他却弯起眉眼，慢慢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可爱的笑容。
　　他……不会放弃。


第11章 龙岛篇 01
　　“唔……你就是被金龙囚禁的人族？”
　　奶声奶气的少年音从下方传来。
　　站在露台上晒太阳的亚瑟神色冷淡地垂下长睫，看向正趴在圆柱形白色栏杆上的黑龙崽子。
　　小黑龙哼哧哼哧地晃着尾巴，肉嘟嘟的小爪子牢牢卡着栏杆试图继续往上爬。
　　它看起来有点生气：“你、你这个人类为什么都不拉我一下！这里有禁止飞行的魔法，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一趟！”
　　暴君嫌弃地看了眼对方。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伸出手——
　　在黑龙期待的目光中拨弄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黑发。
　　“你太胖了。”亚瑟漫不经心地系好睡袍的扣子，又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眼角，柔软唇瓣间流淌出的声音稍显沙哑，“我只是个被掳走的脆弱人类，拉不动好几百斤重的、连化形都不会的龙崽子。”
　　暴君冷漠又敷衍地回答着黑龙崽子，完全没考虑“胖”这个词对于正值敏感期的小龙而言有多大的杀伤力。
　　“嗷！”小黑龙气得发抖。
　　它张开嘴，想喷串火苗来吓吓这个过于恶毒的人族。
　　然而它被命运扼住了后颈皮。
　　俊美的吟游诗人一言不发地出现在了这里。
　　他提溜起趁自己不注意偷跑过来的龙崽，湛蓝如海的眼眸凝视着夹起尾巴发抖的小家伙。
　　“我设置了禁入领域。”龙骨节分明的五指缓缓收紧，“你怎么上来的？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小黑龙哆嗦了一下，怯怯地回答：“龙语魔法课堂的老师……给我们发、发过破解结界的一次性道具。”
　　见金龙暂时没有流露出明确的攻击意图，小黑龙眨了眨眼，大着胆子继续解释：“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只要救出华丽城堡里终日以泪洗面的美人，就会被写进歌谣里传颂！还能拿到一座山的金币！”
　　美人才不需要你救。
　　被我掳到龙岛时，他别提有多开心了。
　　而且昨晚还缠着我不肯让我走。
　　不对！
　　为什么我把别的龙带入成了勇者？
　　吟游诗人有些微妙的不爽，却也不想和未成年的崽子计较，黑着脸打算把这头小东西送回幼龙学校。
　　亚瑟则有点哭笑不得。
　　他回头打量了一番自己黑色系的寝宫，对“终日以泪洗面”和“华丽”两个修饰词提出了质疑。
　　黑龙崽子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有美人是真的——嗷！”
　　它被龙丢了下去。


第12章 龙岛篇 02
　　龙有些懊恼。
　　他脾气一贯很好。
　　但一遇上和那卑劣人族有关的事情，似乎就格外容易失控。
　　把黑龙幼崽扔下去的举动要是流传出去，肯定又会给这座城堡引来更多关注。
　　龙不大高兴地把当初随手设下的魔法领域加固了一层又一层，以确保不会被轻易破坏。
　　这样谁也不能主动接近那个人族了。
　　……可是，如果他自己跑出去呢？
　　龙扭过头看了眼在自己身旁乖乖站着的亚瑟，犹豫着低声道：“以后不要上露台，也不要独自去龙岛的任何一处角落。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呆在宫殿里。”
　　听到这话，名义上“被囚禁”，实则被散养着自由出入的黑发暴君有些讶异。
　　他抬起长睫，疑惑地看向似乎与往常不同的对方：“为什么？”
　　吟游诗人微微一怔，月光湖般澄澈又温柔的湛蓝眼眸里泛起一阵阵金色的涟漪。
　　龙垂下眼睑，语气温和地解释原因——
　　“人类在龙岛太脆弱了，随便一种魔化生物都能伤到你。”
　　——不要出去。
　　“而且如果歌谣进一步流传开来，那些闲了千百年的巨龙会过来惹麻烦的。”
　　——不要让他们觊觎你。
　　“我并不是要囚禁你……”
　　——心甘情愿就不算囚禁。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作为受元素眷顾的金龙，我精通全系龙语魔法，包括精神类。
　　*
　　龙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暴君柔软顺滑的黑发：“亚瑟，可以吗？”


第13章 龙岛篇 03
　　黑发暴君不会拒绝龙的要求。
　　亚瑟昂起头蹭了蹭龙温暖的掌心，话语中透出的依恋浓得快要化不开——
　　“好。”
　　暴君向龙做出了交付余生自由的保证。
　　在其他人族面前，他是指使御下铁蹄掀起无数纷飞战火的残暴君主。
　　但一遇上龙，这位双手染满鲜血的独裁者却可以乖顺得如同懵懂无知的稚子。
　　只要是龙的想法，哪怕再不合理，他也会一一照做。
　　这极大地取悦了龙。
　　吟游诗人缓缓抚摸着亚瑟的黑发，望向人族的湛蓝眼眸一如正午阳光照耀下的月光湖。
　　澄澈，明净。
　　尽管……
　　心底不可告人的阴暗情愫正在抽枝发芽，一点一点地侵蚀着龙的自制力。
　　“那作为奖励……”亚瑟小心翼翼地看向对方，试探着索取更多的亲昵，“今晚……也可以抱着我睡吗？”
　　！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的龙身体都僵硬了。
　　他可没忘记昨晚发生的事。
　　这个不知廉耻的人族真是太太太讨厌了！
　　居然在半夜穿着睡袍钻自己被窝，一扯开就可怜兮兮地哭，还抽抽嗒嗒地缠上来不肯放手。
　　等被撩得忍无可忍，这人却因为哭累了而蜷进自己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真是卑劣！
　　黑发暴君并不知道自己昨晚的行为在龙眼中有多过分。
　　他大着胆子勾住龙的脖子，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拨开龙颈间璀璨夺目的金发，又屏住呼吸抚上对方原本白皙的耳朵——
　　那里已然泛了层极薄极浅的粉。
　　“不准乱摸。”
　　龙眉头一皱，攥住亚瑟的五指不让这个可恶的人族继续对自己动手动脚。
　　不能容许这种蔑视龙族尊严的行为发生。
　　才、才不是因为不好意思！
　　亚瑟看着龙越来越红的耳朵尖笑了，曲起指尖轻轻挠了下对方的掌心：“对不起……那你摸回来好不好？摸哪里都可以。”
　　……哪里，都可以？
　　龙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但他一反应过来，就恼羞成怒了。
　　优雅矜持的吟游诗人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搭理越发无耻的人族。
　　相扣着的手却一直都没松开。


第14章 龙岛篇 04
　　夜幕低垂。
　　天鹅绒质感的蔚蓝苍穹缀着点点碎星，萤火似的微光透过彩绘玻璃，轻轻柔柔地笼在了暴君的黑发上。
　　明暗交织。
　　如极恶中绽放的花。
　　暴君又一次趁着龙熟睡爬上了床。
　　而这回……没有被推开。
　　仍旧阂着眼的吟游诗人似乎未被惊醒，只微微皱了下眉，而后就一言不发地展开双臂，将主动送上门的暴君揽进了怀里。
　　现在轮到暴君紧张了。
　　毕竟他的大胆程度总是同龙的羞涩程度成正比的。
　　只有见到龙羞恼的模样，他才敢得寸进尺地做些什么。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被龙拥抱着的亚瑟睁大双眼，一动都不敢动地乖乖伏在对方怀里，紧张到都不敢伸手拥抱回去。
　　要、要是弄醒对方，会被再一次推开吗？
　　生怕被厌弃的暴君手足无措地愣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亲了口龙的脸颊。
　　龙藏在金发里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但是更加紧张的暴君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亚瑟偷亲完后就紧紧闭上了眼，不再对龙动手动脚。
　　所以吟游诗人左等右等，最后只等来了怀中人轻缓绵长的呼吸声。
　　……就、就很气！
　　龙十分不满地睁开金芒四溢的眼瞳，泄愤般用指尖拨了拨暴君鸦羽般的长睫，将其投下的光影尽数揉碎，然后又咬了口眼前挺直可爱的鼻尖。
　　睡觉睡觉！
　　次日，暴君一觉醒来，就满心茫然地收获了一只气鼓鼓的龙。
　　“你不准再爬我的床。”龙冷着脸警告，揽着对方纤细腰肢的手却没松开，藏在身后的尾巴尖还小幅度地摆了摆，“要是再做这种冒犯龙族尊严的事，我会惩罚你。”
　　……惩罚？
　　黑发黑眸的人类没有半点害怕，昂起头好奇地提问：“龙族的惩罚是什么样的？”
　　他对龙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无论龙怎么对他，他都心甘情愿。
　　龙被问得懵了。
　　他其实只是随口说说来恐吓对方，谁曾想没吓住。吟游诗人冷哼一声，故作高深地回应：“反、反正是你这种脆弱又渺小的人族受不了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