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头不相信眼泪(2)
大魔头看着这漫天的烟花,再看着小徒弟那副别别扭扭的模样,有点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把本座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让本座陪你看烟花?”
小徒弟急忙说:“不是……”
大魔头看向城楼下,茶楼的掌柜正带着人往地上撒花瓣。
石子路被粉艳的桃花扑满,一直延伸到远处,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大魔头问:“那里是什么?”
小徒弟满头大汗地说:“是……是……”
大魔头懒得听徒弟磕磕巴巴解释,抬手拎起徒弟的后脑,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翩然若仙,踩着满地落花走向长街尽头。
头顶是烟花盛放,脚下是桃花烂漫。
大魔头心中充满好奇,没注意身后徒弟绝望的表情,一步踩进了机关中。
黑漆漆的街道瞬间灯火通明,武林盟大大小小的公子少侠全聚在这儿,敲锣打鼓举着灯笼,笑嘻嘻地其声大喊:“嫂子!你就从了我们哥吧!!!”
一声锣响,尾音还未散去,敲锣的少年却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惊恐地看着大魔头喜上眉梢的脸,惊恐地呆滞在那里,惊恐地看着小徒弟。
小徒弟头痛欲裂,被这个烂摊子折磨的痛苦不堪:“我……师父……这……”
大魔头拿起一盏灯笼,美艳嚣张的脸被暖黄的光晕应得都温柔了许多。
他轻轻念着灯笼上的诗:“原结百岁好,还许来世期。”
看完这个,他又拿起下一个:“白发常来早,莫负良夜辰。”
大魔头回头看向小徒弟,问:“这是什么意思?”
敲鼓的少年乐了:“嫂子真是天真烂漫,这都是些情诗,施人们向承人求亲用的。”
大魔头故作嗔怒地看向小徒弟:“大胆,你居然当本座是个承人?”
小徒弟急忙说:“师父,这些东西徒儿并非……”
并非是给你的……
可他还没说完,却看到大魔头那张向来冷漠阴狠的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淡淡的笑意:“不过本座很喜欢,当你有孝心了。”
小徒弟:“…………”
大魔头把灯笼塞进小徒弟手里:“这个灯笼我要了,回头你挂我房中,记得每日换蜡烛。”
呆滞了许久是敲锣少年终于缓过劲儿来了,惊恐地大吼:“他是魔教教主!!!”
大魔头:“???”
小徒弟:“………”
沉默片刻之后,众多公子少侠:“杀啊!!!!”
“诛杀大魔头!!!!”
“为中原武林除害!!!!”
“杀鸭!!!!”
大魔头眉头一皱。
小徒弟下意识地喊:“师父快走!”
大魔头拎着小徒弟扔到远处:“别碍手碍脚!”
早就潜伏在此处的魔教众人见状也纷纷跳出来,喊打喊杀着要保护主人。
大魔头面无表情地一掌击退数人,经脉忽然一阵不适,脚下踉跄差点倒地。
一个教众急忙扶住他,一边挡刀一边乐颠颠地大喊:“属下祝教主新婚大喜!”
大魔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滚蛋!”
现场武林盟的世家公子和魔教教众打成一团,现场一片混乱。
正在这时,姗姗来迟的小承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向旁边一脸无奈的小徒弟,弱弱地问:“相……相公……出什么事了……”
大魔头皱眉,猛地冲到小承人面前,一把拎起了柔柔弱弱的小承人,阴森森地问:“你瞎喊什么呢?!”
徒弟急忙过来:“师父!”
大魔头掐着小承人的脖子,眯着眼睛冷冰冰地问:“你刚才……叫我徒儿什么?”
小承人被掐得脸蛋通红,哭着求助:“相公……呃……救命……救我……”
徒弟抬手抓住了大魔头的手腕:“师父,放开他。”
大魔头看着自己的徒弟,又看着自己手中奄奄一息的小承人,心中一阵恍惚。
刚才,就在刚才,他差点以为,是他的徒弟,心悦与他……
可转眼间,为何……为何他的小徒儿,就有了妻子……
大魔头心中暴怒猛地用力掐住了小承人的脖子。
小徒弟见状,来不及再犹豫,一掌打在了大魔头胸口。
大魔头不曾防备徒弟如此之近的全力一掌,猝不及防被打飞出数丈之远。
他本想运转内力护住心脉,偏偏此时经脉却再次受制,来不及运转,便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脆弱的心脉硬生生受了这一掌,大魔头喉中腥甜,一口鲜血要喷涌而出,又生生忍住了。
他不能吐血。
任何时候,他都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脆弱,不能暴露自己的破绽。
他是魔教教主,无数人虎视眈眈,想要他的权力,想要他的武功,想要他百毒不侵的身子。
他必须是强大无敌的,他必须,永远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众生蝼蚁。
大魔头咽下那口鲜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和那个柔柔弱弱的小承人。
小承人在他徒弟怀里嘤嘤嘤地哭着,委屈极了,可怜极了。
可惜大魔头天生最厌恶弱者,他运功在掌心,只想把这个可怜东西送去西天。
大魔头烦躁至极。
那股总也捋不顺的内力更是让他暴怒不已。
看着自己徒儿这样紧张地护着那个小废物,大魔头更难受了。
他说:“让开!”
小徒弟说:“师父,润白天性善良,又不懂武功,你为何要对无辜之人下杀手。”
大魔头更生气了,忍着喉间一口腥甜,怒道:“本座要杀人,还要讲道理不成!”
他手臂一抬,凌空夺了一名门少年之剑,懒得搭理那个懵逼崩溃的少侠,修长手指猛地握裂了剑柄,横剑如刀,毫不留情地劈向了小承人的脑袋。
小徒弟也怒了。
他恨着大魔头,却又无法抑制地感激着大魔头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愿对大魔头下手。
可大魔头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为名也好,为利也罢,世人疯魔,不外乎为此等种种。
可大魔头怎么能这样,只为看不顺眼,就要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小徒弟抽出小承人腰间佩剑,用大魔头教过他的剑法,回应大魔头气势如虹的疯狂杀招。
他们是师徒,是主仆,是仇敌。
小徒弟年少入了荒梦山,一招一式皆是大魔头亲手调教。
如何出招,如何破招,都是大魔头一点一滴教给他的。
大魔头的气息越来越乱,他经脉之中的内力连连顿滞,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的倒霉徒弟破了招法。
可大魔头不能有破绽,只要他流露出一点患了内伤的模样,在场的武林盟众人和魔教众人,顷刻间便能一同把他砍成肉酱。
大魔头冷笑着,边舞剑边强行压制乱成一团的内功,还要冷着脸嘲笑自己的土地:“你以为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能碰到本座一根头发吗!”
可他心里却知道。
他撑不住了。
自从他帮这个倒霉徒弟解开剧毒之后,他是内力就越来越乱,经脉越来越涩,今日更是气血翻涌得厉害。
可他如今,已无退路。
若是就此逃离,明日他武功大减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
不说武林盟会不会趁机发难,就是教中那向来不够安分的七位长老,都能把他碎尸万段。
他必须要带自己的徒弟离开,必须……必须带他的徒弟离开,才能保住他神功震天下的威名。
镇住武林盟,也镇住魔教上下。
可腥甜的鲜血一口一口涌上喉间。
他撑不住了,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大魔头狠命抓住了小徒弟,生平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示弱,他恶狠狠地在小徒弟耳边低语:“跟本座回去!”
小徒弟不肯:“师父,我真的过够了为虎作伥的日子了。”
大魔头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在了小徒弟胸口上。
这下换小徒弟惊住了:“师父……”
大魔头不敢再留在此处,他趁着夜色昏暗灯火葳蕤无人注意,猛地一掌击在小徒弟后颈上,扯下自己的腰带把小徒弟五花大绑,拎起来跃上城墙,带着小徒弟往荒梦山跑。
路上还不忘故作冷静地为教徒们千里传音:“逆徒已被本座亲手抓获,不必再战了,撤。”
大魔头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一路策马狂奔往荒梦山跑。
回去,只要回到他曾经闭关修炼过的洞穴中,就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重新调理经脉恢复武功。
回去……快些回去……
可荒梦山离武林盟足足七百余里,眼看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荒梦山还在远之又远的地方。
大魔头渐渐压不住气海中翻腾的内力,看着自己五花大绑横趴马上的徒弟更是越想越气,那口气提不住,又是一口鲜血从喉中喷出。
大魔头眼前一黑,带着自己的倒霉徒弟从马背上摔了下去,无法控制地失去了知觉。
大魔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藏身在一处山洞里,身上盖着徒弟的旧衣服,模糊的视线看向洞口,逆着光看见了他倒霉徒弟的背影。
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徒弟只穿了一身短打,正弯腰收拾着柴火,年轻的手臂绷出肌肉有力的线条。
大魔头闭上眼睛,慢慢调息,让凌乱的内力各自归位,修补气海裂痕。
小徒弟点了火堆,起身要往外走。
大魔头心中一惊,猛地抬手成爪,内力骤发凌空把小徒弟拎了回来:“想走?”
小徒弟没有防备,差点摔了个屁股墩,他利落地拧腰转身想要扶一下石壁,却扶了个空,结结实实地整个人压在了大魔头身上。
大魔头闷哼一声,被压得有些不适,却牢牢抓住了小徒弟的手臂,不许这人离开。
小徒弟无奈地说:“师父,你受了内伤,我去给你抓点药。”
大魔头面无表情地说:“本座看你是想趁机逃走,向武林盟带他们来围杀本座!”
小徒弟看着大魔头这副摇摇欲坠还要死命耍横的样子,有点无奈,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这些年来,大魔头永远高高在上,把他当牛当马地使唤,他可从未见过大魔头这副模样。
身受内伤,朝不保夕,唯恐旁人趁机对他下手,却还死鸭子嘴硬地做出一副本座还能再日一回天的凶蛮样子。
这个样子的大魔头,不但不凶,还有点……楚楚可怜。
小徒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口,要是真说出来了,大魔头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和他同归于尽。
于是小徒弟耐心解释:“师父,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徒儿若是想报信,你现在已经在武林盟的地牢中了。”
大魔头自然知道。
可他不愿意小徒弟离开。
至少此时,他不允许他的小徒弟离开他半步!
大魔头说:“本座神功盖世,不过一点小伤,调息片刻就好,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等本座神功一成,我们就回荒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