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言睁大着眼睛,冷汗从他的额角坠落,打在地面上,在他眼前变得模糊,又聚焦清晰。
他没听清楚内容,只有密密麻麻的“保佑”,数量多到尖锐刺耳,犹如要刺破耳膜一般。
每一种声音的出现,总少不了“保佑”两字。
他抬手捂住耳朵,逐渐听见房间四周寂静的声音。
窗外落雪无声,冷风呼啸有声,他收收腿,衣料摩挲的声音明显,他的耳朵还没坏,还听得见。
听觉恢复,被他丢在一旁的手机不停“叮咚”,余温言朝手机望去,上面一整页都是江无漾发来的信息。
-你究竟想打探到什么程度
-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别的复制人巴不得抛开过往,甚至有些复制人只想让主人记得现在的他
-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过去的事情
-温言的过去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如果你真的担心你会步上温言的后尘,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不会
-温言是因为腺体被人盯上,才遭人陷害,秉川顾及这一点,才不让我给你安omega的腺体
-你总说是秉川害死了温言,好,我听了,去查了,也到处问清楚了,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全告诉你
-秉川一开始联系了给温言治病的游医,他其实是个巫师,他同意帮忙治疗温言的腺体,他告诉秉川,说他有办法……
手术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手术室顶上的灯还亮着,却听不到半点声响,没有动静。
“怎么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江无漾说。
谢秉川垂着头,指尖交叉揉搓着,从冰冷的长椅起身,找了一块空地单膝跪下,缓缓闭上眼,伸手轻触。
他的指尖颤着的。
看出谢秉川在紧张,江无漾打趣道:“你不会要找土地爷出来问吧,再等等,肯定快了。”
谢秉川没有回答,突然睁开眼,虹膜残留一抹白圈,晃目刺眼,他脸色苍白,呢喃气音:“温言不在这。”
“什么?”江无漾一愣。
“他不在这,他被转移走了。”谢秉川稳着呼吸,一脚踹开手术室的门,把周围经过的医生护士吓一大跳,纷纷往后连退好几步。
江无漾帮忙道歉,余光扫过手术室内——手术室哪有余温言的影子,甚至一个医生都没有,只有那位游医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谢秉川摇晃着游医,想让他清醒过来,却只是徒劳,他把游医丢给周围的医生,让他们看紧:“别让他跑了。”
又继续单膝跪下,合眼同地质沟通。
再起身时,谢秉川身形都有些摇晃,额头隐隐有滚烫趋势——他身上没有带任何一件余温言的东西,他以为他们只是短短分别几小时,距离这么近,没关系的。
“在哪?”江无漾问。
“雪山里,在雪陵山里。”谢秉川扶着墙。
不顾村民劝阻,他和江无漾两人上了山,地质给的线索在某一个圈外就断了,似乎被什么东西恶意切断一样。
山上刮起狂风暴雪,比他们来这之后的任何一场雪都要猛烈。
他不怕冷,但江无漾不同于他,江无漾是常人,他怕。
“你回去吧,我自己找就好。”谢秉川说。
“冻一会儿而已,我帮着找找温言,万一有用呢,能快一些。”江无漾裹了裹衣服执意。
幸好,他们很快就找到了。
凭借生病症状的缓解,谢秉川知道余温言在附近了,围着圈往里走,他们找到了一处被刻意藏起的门。
门内似乎是个废弃已久的医院,空无一人。
谢秉川急促呼吸着,额头滚烫的温度已经消下去,余温言肯定在附近,大概只是被俘虏过来,他攥着拳头,无意识发颤。
只要余温言好好的,无论对方要什么他都会答应。他想。
行至标着“手术室”的房间前,他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谢秉川搭上门把手的手一滞,他头一次觉得把手很冷。
可他没闻到曼陀罗味,更没闻到荔枝味,不会有事的,他告诉自己。
直到谢秉川缓缓拉开门,映入眼帘一片血色。
第22章 22.“只要他能活过来”
信息一条一条弹出来,从余温言眼底溜走,总叫他来不及抓住。
江无漾不停地发,一句发过一句。
-还记得你那天不小心晒到太阳的时候么,浑身是血,整个人就像浸在血水里似的
-那天你就是那个样子,很安静,没有生息地躺在上边
似乎打得着急又混乱,江无漾把余温言说成了他。
-周围都是血迹,到处都是
发来这一句后,那边很久都没有来信。
[余温言]:然后呢
他问。
[江无漾]:他站在手术台边,抱着你,你还在源源不断地渗血,蹭得他也浑身是血,手术室里很冷,我只敢站在门外劝他
[江无漾]:有人折回来,要抢走你,被他用信息素压走了,可惜没看到真面目,不知道对方是谁
[江无漾]:从那之后,秉川反反复复生病,有你的东西在也不管用,他成天待在杂物间里守着你,生怕你被人抢走
[江无漾]:他早就崩溃了
[江无漾]:所以,你能别再刺激他了么
字里行间,好像都在说谢秉川爱他。
除开什么都不清楚,揪着八年前信息素失控那件事就不断指责他的人,接触过、了解过他们的人,和他们关系不错的朋友,多时向着谢秉川。
若他提起这段不堪的婚姻,怀疑谢秉川似块冰山,撼动不了一分,融化不了一点时,总会有人告诉他——他对你很好的,他对你不错的。
你得知足。
余温言没相信过,只觉得他们在说风凉话——因为致幻信息素,所有人都敬而远之,有人肯管你不错了。
直到这回,他亲手抓住了这条藏匿已久的线,从满是泥泞又潮湿不已的地里连根拔起,将泥土拂拭干净,剖析在他自己眼前。
余温言将这长长的一大段话,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停在江无漾那句“他早就崩溃了”上边。
所以谢秉川才会频繁地待在杂物间里。
所以他走进杂物间的时候,才会看到过去四个月,却仍旧漂亮干净的他。
所以他才会听见,耳机里一直重复播放着的,三分钟录音。
可是为什么。
他总是不清。
为什么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谢秉川从不给他终身标记,总是把他推远,总是冷冰冰地对待他,直到手术前,才流露一丝温情。
又在手术台上告诉他,本来,你到死也不会发现。
心脏处疼了疼,谢秉川放置芯片里的影像又再播放了一遍,停在了结尾。
谢秉川说:“温言,等你做完手术,我就终身标记你。”
手术像是一条分界线,只要越过这条线,越过这面墙、这座高山,一切都将会变好。
窗外呼啸的风雪停歇了,只剩鹅毛雪轻飘着,裹挟着浓重的冬风,落地无声。
后腰的胎记又一疼,此时此刻已然深夜,祈福求愿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谢秉川的声音:“只要能让温言活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好。”
破碎又清晰。
声音散去,胎记的疼痛也散尽,可他的眼前却依旧模糊。
隔天清晨起床,杂物间依旧锁着,余温言敲了很久门,趴在门上听了很久,都没听到动静。
走到玄关鞋柜一看,看见谢秉川整齐摆放门口的拖鞋,才知道谢秉川早已出了门。
他给谢秉川发消息。
[余温言]:你在哪
消息石沉大海,他等了很久都没人回。
谢秉川不爱看消息,他知道的。
心里憋着不少问题,余温言怀揣不安地在家里来回走,隔五分钟就看一遍时钟。
他不知道谢秉川去了哪里,还活着的时候谢秉川就不会和他提起,更别说现在更为表面的婚姻关系。
手里的手机震了震,有人发来了消息,余温言突然不敢看,他希望是谢秉川,又不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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