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威差点滑倒。
好在系统下一句接得很快:【应该是熵增想到了‘防备灵魂复苏’这一点,所以院长不得不用切片伪装成14580的灵魂被抹杀,换而言之——】
“……他不能回来了。”雅威松了口气,扶着书桌缓了缓神。
“如果他回到自己的躯壳里,等终战结束,他就没法回去失去切片作为定位锚点的14580体内了。”
【对】沈淡匆匆道,【对。所以按照之前院长和我商定的,他需要您代替他,进入他的躯壳,应对正面战场的攻击。】
“……”雅威沉默了几秒,“我当然会帮忙,但为什么寰会在这个时候给你传来消息?他——难道不怕暴露吗?”
【……我不知道,】沈淡实话实说,【寰的计划没告诉我,但他和院长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不会做顾头不顾尾的事,我相信他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何必事事清楚?知道我不会没事寻死便够了。”寰的声音伴随着推门声,从院长室内传出来,“切片在另一边控制磐眠,我在这里,和你一起上阵。”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雅威从成年的养子身上感知到一种特殊的,强势的、排异的气场,这通常发生在以家庭为单位的人类群体中,当儿女接替父母,接过家庭的掌控权时。
寰看向雅威:“重伤熵增,最重要的是,摧毁他的躯壳。”
沈淡迟疑了一下:【局长现在还没康复,能做到——】
“他可以。”寰抬手将侧门上的粉色猪猪钱罐丢进雅威怀里,“战场上遍地都是熵增种子自助餐,他当然可以。”
沈淡不再赘言,立即拖出光屏准备一起行动——
“但你不行。”
寰用手指拈住光球的毛毛,将人扥回来:“我的半身承诺过会保证你的安全,所以我不打算让你上战场。”
【我——】沈淡瞬间膨胀成一颗刺刺的海胆,话还没说完,被寰打断。
“但也不可能让你闲着,白拿工资——所以,这些魂魄,还有局长的躯壳,就交给你看护了。”
大批大批的半透明灵魂像潮水般从寰的指尖涌出,几乎占满整个疗养院。
原本还行动迅速的员工们顿时被卡成了PPT:“我……哎!让让!这上头不还有空位吗?你们都成魂魄了,就不能飞起来挤一挤?”
远方,约瑟夫的声音隔着魂山魂海遥遥传来:“还有五分钟!!”
“还有五分钟,敌人就登陆了!”
雅威拍了拍寰的肩膀——没在意这动作让寰瞬间露出了见鬼似的抵触神情:“等我们回来,再好好聊聊你和康柯之间的关系问题。”
离开前,还信誓旦旦证明他和半身之间纯洁性的寰:“……”
嗯……
死战在即,他终于对着从来就不对付的养父松了口:“……只要我们都能回来。”
第100章
死亡是什么感觉?
康柯会说,那是一场盛宴,一株倒落在森林中的朽木。
只不过躺在餐桌上任人分食、裹在树叶中任菌丝分解的人是自己,于是万物喜悦而生时,他只能感受到落鲸的苦痛。
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死亡。
切片被碾裂的痛感,仍旧像在礼堂里回荡不止的余音,在四肢百骸中回响。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用针对战局的推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是否每一个员工都会坚守战线?寰和雅威合力,能否重创熵增?
后一个问题,他想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只不过寰和雅威自己也免不了受伤。
前一个问题……
他平静地躺在躯壳内,慢慢捋:
雷文不会退让。
他是真把疗养院当做自己的最终归宿,理想主义的性格会令他像朝辞一样,哪怕面对死亡也不会撤步。
N呢?
……不清楚。
也许这个人会在战斗中划水,等着看哪一方展露出的胜机更多,再倒向哪一方。
巴尔德?这个绝不可能背叛。
雷文、拒绝同流合污、想将光明洒向世界的理想……他完全已经被栓死在了疗养院这艘贼船上。
卡兹米尔?
应当也不会背离。姑且不提他帮卡兹米尔救回父母遗体的情分,单论熵增毁灭一切的“伟大理想”,就能让这位冷静的元帅敬而远之。
罗安?和卡兹米尔一样。
羌古也是。
约瑟夫有卡兹米尔在,就不可能倒向熵增。
将寥寥无几的名单都顺了一遍,康柯获得了短暂的安心。不出意外,计划应该一切顺——
尖锐的锥心之痛骤然刺来!
…………
疗养院内。
沈淡看着猝然撞破虚拟空间,坠入疗养院的敌我双方发出大叫:【别愣着!小心——】
多年的工作经验,令他的思路即便面对险境,也依旧清晰。
他第一时间想起罗安用来给九州运送虫肉的空间钮,闪电般冲进厨房抱起闲置的纽扣,冲着惊慌失措的魂魄们大嚷:【进来——都进来!】
魂魄们蜂拥而至,期间不忘遮掩着搬来雅威的躯壳。
天鹅湖的上空,熵增、寰、雅威纠缠在一起,近乎脱离了人形,像三股拧做一处的飓风,将宁静的湖面搅碎,鲸吸升空。
雅威在熵增想继续轰炸疗养院的第一时间绞紧了对方:“住手。”
“为什么?”
他们三人都形容狼狈,满身血污,熵增试图甩脱背后的雅威,声音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你亲爱的养父有没有告诉过你,这间疗养院,他为你准备了很久?”
“疗养院编号,45142。康柯·鲍沃尔,特殊编号I-45142-00B-T01。”
“这是雅威在宇宙罅隙打捞了很久,才找到的唯一一片荒弃的、属于最初的你们的宇宙碎片。”
“我敢打赌你们没人想过要把这片土地翻过来看看,对吗?”
“轰——”
第二股能量乱流撞向四方形土地的边缘,寰和雅威近乎同步面容扭曲——感受到脚下这方土地与自己——或者说与自己正使用的这具躯壳的紧密联系,与割舍不断的渊源。
“轰——”
第三股能量乱流。
整片辽阔的,几乎望不见尽头的土地被撼动,如同某种精巧的机关,渐渐翻转。
沈淡抱紧装满魂魄的空间钮,熄灭光芒,借着乱卷的飓风与漂浮物的掩护,冲出虚拟空间,避开最危险的战场。
而疗养院内,湖泊倾泻,水车崩坍,家具如同被倾倒的儿童积木纷纷坠落。
始终隐没在疗养院下方的黑岩山脊终于翻转上亮面,熟悉的金属矿石与硫磺的气息,就在山脊之间随着飓风呼啸。
“……”寰喘息着,有些怔然地望向脚下这片无比陌生,又似乎格外熟悉的地方。
“很眼熟,对吗?”熵增和他身后的雅威陷入僵持,这令他说话有些吃力,“你们诞生的地方。”
“我认识这里,记得很清楚,因为是我为你们‘接生’,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人思考过,在火山边降下夹杂兰花香气的雨水很奇怪?”
“那.又.如.何?”雅威听出了熵增隐晦的言下之意,因此有些恼火。
“那意味着我才是给予你们生命的‘父亲’。你们东古宇宙有个说法,叫‘父为子纲’,对吗?”熵增猛然挣脱了雅威的绞杀,“那么父亲现在想送你们去安息,你们也该乖乖听话才对——!”
庞杂的、恍若蠕虫的能量乱流轰然涌向他们脚下这片羸弱的土地。
雅威在震怒之下闪身挡拦在乱流之前,差点没忍住爆出一句脏话:“——你·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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