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七区外的网友则专注于席羡青的作品分析——有人对奖杯中的流动水银装置感到惊艳,有人关心这件失去色彩的作品是否还能参与考核;更多的路人则聚焦于这块变了色的巨大黄金奖杯:难道真的一点抢救余地都没有了吗?
秦惟生入狱接受调查的消息反而并未广泛传开。一方面是因为祝鸣不想让任何人,尤其是祝盈盈知道这一切;另一方面,K大也在努力撇清与此事的关系,有意压制着舆论上的影响。
警方传来的消息则出乎意料地快,秦惟生主动交代了当年作恶的所有细节,包括买凶和策划车祸的全部过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在看守所里见见祝鸣,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但祝鸣拒绝了。无论是迟来的忏悔,还是请求他的谅解,他都不需要,也不在乎,因为从内心深处,他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原谅这个人。
席羡青那一边也同样忙碌——考核迎来了尾声,他和席森被一同叫回了席家大宅,接受了席老爷子最终的考核。
明明考试的人不是自己,然而祝鸣在家里干等着结果,总感觉比自己读书时期等考试出分的过程还要煎熬。
于是他决定主动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来分散注意力,在席慕妃的指引下,他从仓库里翻找出了当时留下的实验舱。
小小的实验舱几个月没有被使用,落了不少灰尘,主要是它先前唯一面对的患者已经痊愈,自然而然地便搁置了下来
祝鸣处理了冰箱里过期的试剂和药品,抬起眼时,发现窗外天色已暗。透过实验舱的小窗户,他看到了站在花园前,应该是刚刚下了车到家的叶鹭和席羡青。
席羡青背对着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面对祝鸣的叶鹭,表情像是有些微妙,这令祝鸣的心里蓦然一沉。
下一秒,席羡青转过头,视线远远地与祝鸣相汇。
席羡青与叶鹭低语几句后,便朝祝鸣所在的方向走来。
祝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老爷子怎么说?”
席羡青微微张嘴,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斟酌着如何措辞。
“是不是老爷子不满意?还是觉得被毁的作品不算数?还是觉得没有打分人所以……”
祝鸣已脑补完了一出大戏,挽起袖子就要冲出实验舱:“不行,他不知道这背后真实的故事,我去和老爷子说——”
“……”席羡青十分佩服他的想象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叹息道:“不是的,爷爷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他很喜欢这件作品。”他顿了顿,补充道,“甚至在之前……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夸奖过我的任何作品。”
祝鸣的呼吸一滞。
他的心跳从未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如此剧烈的起伏,捂着胸口虚弱道:“不是,那明明是好消息,那你为什么摆出这个表情?”
席羡青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祝鸣难以置信睁大双眼:“双首席?”
“是的。”席羡青吐出了一口气,“爷爷说,其实早在考核开始之前……他就已经是这样决定的了。”
席羡青和席森都是优秀至极,在各自领域里大放异彩的佼佼者,但同样也都有性格和决策上的缺陷,在外人眼里,本就是难分伯仲的竞争对手。
然而,他们未必需要成为竞争对手——如果不执着于分出胜负,而是选择资源共享、合作共进,两人共同坐上这个位置,并在携手的过程中保持健康的竞争与良性制衡关系,相比一个人独占高位、另一个人黯然离场,这样的局面无疑会更为理想。
席羡青和席森在听到席建峰作出这个决定的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惊讶、愤怒或不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
不久前,他们短暂体验了首席的生活——无尽的应酬和商业社交几乎占据了他们所有的时间,不仅挤压了发展个人事业的空间,就连专注于考核图稿的绘制都成了一种奢望。生活的节奏都被彻底打乱,时间成了一种奢侈品,身边的重要人和事也因此被忽视。
尽管“双首席”的决策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未必不是一种值得尝试的方案。
对于席老爷子的决定,祝鸣一时觉得有点胡来,但荒诞中觉得还挺合理,沉吟道:“所以七区现在没有了首席,六区下届的首席有两个人,何尝不是一种能量守恒呢?”
席羡青静默片刻,突然说:“七区的首席位置,并不会一直空下去的,不是吗?”
祝鸣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感谢小席先生对我至高的期望,不过我自己也清楚,这么多年没回归学术圈子,一切都需从零开始慢慢积累,需要多少的努力和付出,希望又有多渺茫……我倒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哈。”
席羡青没说话,只是对着祝鸣的脸看了一会儿。
随即他后退几步,打开了角落里实验台下方的一个小抽屉,取出了一个东西。
祝鸣看得惊奇:“不是,这是我的实验舱,你怎么用得比我还挺熟练?”
定睛一看,才发现席羡青的手里拿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丝绒盒子。
个头不小,只是盒子瘪了一个角,像是曾经经历过剧烈的撞击。
经历过小吃街这一遭,祝鸣现在对这种包装精美的东西有着非常强烈的PTSD,简直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给我等等,这什么,你赶紧给我拿远点……”
“当时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席羡青淡淡地说道。
当然他并没有说,当时和祝鸣离婚后,自己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将礼物和实验舱一同扔到了仓库。
“这件作品,其实并不像传统首饰一样日常且方便穿戴。”
席羡青顿了顿,“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还是很想设计给你。”
他打开了盒子,而盒内正中央静静躺着的,是……一顶冠冕。
铂金冠冕是简洁流畅的半环形,冠冕正中的两颗黄钻经过精美的切割,设计成了狡黠柔美的狐狸眼形,后方的金属部分则用的线条勾勒出狐狸的灵巧身姿,并在冠冕尾部镶嵌了小而细密的钻石,勾勒累积出了白狐蓬松柔软的尾巴形状。
“当时我想和你说,尽管当年你错过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耳根又变得微红起来,然而墨绿的双眸始终深邃,说起认真的话语时,显得愈发的俊美深沉:“但在那些曾经被你治愈的患者眼中,你依旧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负责任的医者。”
他抬起手,将冠冕戴在祝鸣的头顶,轻柔地调整好角度:“祝鸣,你值得再去为自己争取一次。”
没有灯光,没有礼堂的掌声,小小的实验舱内,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加冕仪式。
“就像你当时说服我继续完成考核那样,你能不能也答应我,再去试一试争取这个位置,好吗?”他说。
良久,祝鸣眼睫微颤,叹了口气:“用情话、美色和亮晶晶冠冕同时进行诱惑,你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啊。”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短短的一句话,我未来要在实验室里付出多少心血?”
祝鸣叹息着抚摸了一下头顶的冠冕,“我可能要跑遍全希明星,参加各种学术会议、演讲、竞选……再经历一遍这种燃烧生命和时间赛跑的感觉,你知道有多煎熬吗?”
席羡青平静地望着他的双眸:“但你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不是吗?”
脚边的白狐抖了抖尾巴,祝鸣静默片刻,抬起手捂住胸口,“……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白狐的尾巴轻快在地上拍动,祝鸣抬起手,指尖小心描摹着头顶冠冕的轮廓,微微一笑,仰脸注视着席羡青的双眼:“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对了。”他说,“现在考核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关于你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我也有了我的答案。”
席羡青没说话,然而脚边的绿孔雀眨了眨豆豆眼,尾羽无声无息连续抖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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