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江阳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重新浮现出一股担忧,陆时鸣虽然没死,但不会变成植物人,不对,植物凤凰了吧?
他把这种担忧跟胡瀚予说了后,胡瀚予对此的回复是:“不可能,凤凰的涅槃是一种劫数,他既然能从凤凰冢中出来,虽然不是用正常的方法,但这一劫也已经过了,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说是这么说,但这个时间是多久呢?江阳心道不会让自己等个几十几百年吧?那不是跟在凤凰冢中涅槃沉睡也没什么差别了吗?
对于这一点,胡瀚予就也说不清了,凤凰这种独一无二的神兽,他的身体恢复情况大概只有他自己本人知道。
住院的第四天,中秋节,这是陆时鸣原本说的最迟回来的日期,可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人倒是回来了,灵魂却仍然沉睡着,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江阳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年年如一的圆月,想到去年的今天,他跟陆时鸣一起在天工乐园玩了一天,回家后又一起做月饼,点点滴滴,甚至那几个被自己包坏的丑月饼的模样,似乎还清晰地浮于眼前。
那时候他还在担心,与陆时鸣在一起的日子不会太久,最迟四年,他大学毕业后,他们就会分开,现在他似乎不需要再有这样的顾虑,可聚散离合,人生的种种无常,又以另一种面目来到他身边。
江阳在陆时鸣昏迷后便没有再哭过,这些天里,换药打针也不喊痛,他还主动承担着照顾陆时鸣的责任,就好像突然长大了一样,但这个明亮团圆的月夜里,安静的病房中,却响起低低的抽气声,就好似某种极力忍住的低泣。
夜色过半,江阳将脑袋埋在被自己弄湿的衣襟处,疲累得沉沉睡去。
无知无觉的睡梦中,那被他当成抱枕一样紧紧环抱着的人,原本安静垂落于身旁的手指,似乎轻轻弹动了一下。
第151章 冷战
一开始,手指只是些微的弹动,犹如某种神经的反射,但随着主人的眼睛缓缓睁开,修长的指节用上了点力道,眼睫眨动了几下,在慢慢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后,他有一个下意识抬手的动作,但在意识到手臂中压着的重量时,又蓦然停住。
陆时鸣低下头,便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对方似乎已经睡熟了,呼吸很平缓,但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身体也蜷缩着,显出了几分主人睡梦中深藏的不安。
他同时还感觉到了点未干的湿意,就在自己的胸口处,那颗脑袋埋的位置,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陆时鸣借着月光静静地看着江阳,这一刻,他的目光似乎变得无比的柔软。
他没有抬起被压住的手臂,只微微调整了下位置,搂住江阳的肩膀,将其往怀里再带了带。
他本该到此为止,江阳已经睡熟了,深更半夜,实在不该再吵醒对方,但他安静地看了一阵,因为江阳睡觉的姿势,大半张脸都埋着,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点隐约的侧脸,像是不太满足于此,他的手指几次抬起,却又因着可能会吵醒对方的顾虑而停住,最终,他只是将手伸进江阳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但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某种有意而为的不小心,他揉的力道似乎略大了一些,江阳也因此被吵醒。
江阳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抬头对上一双正安静注视自己的深色眸子时,愣了愣。
他似乎是不太确定,抬起手伸向陆时鸣的脸,想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但伸到半途,他不知为何又有些犹豫,在离这张脸只有最后几寸距离的时候,江阳又停住了。
“老师……?”他轻轻地唤道,仿佛声音稍大点,便会不小心戳破惊走什么。
“嗯。”陆时鸣微微低头,将脸颊贴上江阳的掌心,用声音,也用温热真实的触感,一起给江阳回应。
“老师……”江阳又唤了一声,这回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却同时也带上了点酝酿中的哭腔。
“嗯。”
在陆时鸣又一次应声时,仿佛有什么闸门骤然松懈下来,江阳猛扑进陆时鸣怀里,大哭说:“你骗人!你又骗我!”
他没头没尾来上这么一句,陆时鸣都不知道这个“又”指的是什么,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再去询问解释,只是拥住江阳,轻拍背脊说:“老师错了。”
“你又在糊弄我!”江阳还在哭,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他做出准确的判断,一下就辨别出,陆时鸣并不是真正意识到错误在认错,只是在哄他。
“没有。”陆时鸣无奈道。
“那你说你错在哪里!”江阳立刻说。
这一下还真把陆时鸣问住了,他停顿了一下才说:“错在凤凰冢里,跟你说一定会回到你身边?这句并不是骗你……”
“不对!”江阳并不听他解释,只打断说,“我指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哪件?”陆时鸣还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有哪件事答应了江阳没做到。
“你说你会在中秋前回来的!中秋昨天都过了,你现在才回来!”江阳哭腔刚刚好一点,此刻又愈演愈烈起来,他大哭着指控说,“你都没有给我做月饼!”
陆时鸣属实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而且这件事上,他确实无可辩驳,只得哄着江阳说:“回去补给你,做很多不同馅的。”
“不够!”
“那我现在去做?”陆时鸣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月亮还圆,还来得及……”
“不要!”江阳又打断他,并且将他紧紧抱住,不让他走。
“那……”陆时鸣伸手轻轻抹去江阳眼角的泪水,可泪水不断流下,就好像决口的堤坝一般,止也止不住。
他捧起江阳的脸,用对旁人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说:“你想要老师做什么,老师都答应你,只要你不再哭了,好吗?”
“不好!”江阳仍然是大哭不止,他似乎也不是真的要陆时鸣做出什么实际的补偿,而仅仅是找了个由头,发泄自己这些天所有被强憋回去的眼泪和难过。
陆时鸣是真的彻底没有办法了,只能抱着江阳不停地哄,江阳就这么哭了一个多小时,陆时鸣都未见半点不耐,等江阳哭累了又一次睡着时,他仍然轻拍江阳的脊背,哄着对方远离扰人的梦魇。
这是江阳这几天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等他终于睡醒起来时,天已经大亮。
他没有刚醒时困倦朦胧的过程,在刚刚恢复意识的一刻,他便立即睁开眼,翻身坐起,犹如要确认什么一般,望向身旁。
陆时鸣躺在枕头上,仰头看着江阳,因着主人动作幅度的过大,他的那枚羽坠在江阳耳侧来回摇摆着,在阳光下闪烁着惑人的艳色,陆时鸣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懂了江阳对自己羽坠那过分的兴趣。
他想伸手捏捏江阳的耳朵,江阳却侧头躲了下,并且,在看他片刻后,突然一言不发地下了床,把合并成一张的病床拖到原本的位置,两张床中间的距离一下变得泾渭分明。
“怎么了?”陆时鸣也坐起身,看着江阳一大早起来先拖床的动作,有些不解。
“跟你冷战。”江阳重新躺下,背对着陆时鸣,冷酷的声音隔着楚河汉界样的遥远距离传来。
“为什么?”陆时鸣在楚河汉界的另一头问。
“因为我要说到做到,不然你会一直觉得我可以随便糊弄。”江阳仍然背对着他,说是冷战,话却是一直还在说。
这又是什么时候说的?陆时鸣没问,只道:“我没有觉得你可以随便糊弄。”
江阳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陆时鸣安静看了江阳片刻,在他准备下床走过去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胡瀚予提着保温饭盒一进门,先瞧见了陆时鸣,眉梢一挑道:“醒了?”
他随即又注意到了背对着陆时鸣的江阳,以及那昨天他离开时还并在一起现在却远远分开的两张床,狡猾的狐狸立刻从这现状中窥探到了什么,眼睛玩味地眯起。
“来,吃早饭了。”胡瀚予笑眯眯地坐到江阳那边,临窗的一侧,这个位置他能将整个房间都尽收眼底,自然也包括房间中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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