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发丝倾泄,那如夜青丝掺了缕缕白发,她摊开手掌,血红色的气一闪而逝,那是大劫劫气缠身,因果越来越深的征兆,她却无意懊悔。
忽然风起。
屋中落叶随风而逝,飘向镜湖。
女子素白的身影倒影在湖中,如同画卷一般,定格了良久良久。
不老林中。
剑仙白袍似雪,他负手而立,遥遥望着湖面那一头出神,却不敢踏入其中。
今日是三月初三。
他们第一次结为道侣的日子。
君无畏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刚刚突破的时候,薛真真来祝贺他,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处秀丽的山峰顶端,底下千云涌动,云霞薜帷,美景如画。
薛真真简单的挽着发,手里那柄剑宽大深沉,叫做龙威,被她抗在肩上。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矗立云霞间。
山巅微风轻拂,女人的衣裙飘飞。
君无畏注意到,薛真真穿了一条从未见过的黄色流仙裙,发簪上坠着一颗东珠。
君无畏对薛真真说:“那年花会,你和你师兄使了一招 [浮云掠影 ],我倒一直记得。”
薛真真不置一言,平静地挽了挽鬓边乌发。
君无畏伸出手,对她说:“大道独孤,迨其今兮,龙威剑主,你与我携手罢。”
薛真真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放下巨剑,与君无畏并肩而立:“善。”
那之后几百年,便有了薛错。
再然后,便是天地变动,大劫降临,他和薛真真分道扬镳,不复当初。可是无论多少次,每每回忆这个画面,他的心中都隐隐触动。
君无畏看了很久,直到薛真真离开茅屋,他才退避一步,返回摘星崖。
顾如诲正在崖上练剑,他黑衫如寒夜,双眸似冷星,孤零零地伫立在崖边,不知疲倦的挥出一剑又一剑。
鹰霄在下面计数,忽有一袭白袍落下,他立刻战战兢兢地低头,听那淡淡的声音问:“他挥了多少次?”
“四万零八次。”
“还不够。”
“可是主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大劫不会等他休息好了,再降下来,他要在下个月,接住我的一剑。”
鹰霄瞪大眼睛,连低头都忘了,直视着白衣剑仙:“可是今日就是月末!”
君无畏目光淡漠,没有同鹰霄解释,那白袍便突然的消失了,只留下那样一句口头的话语。
崖边。
罡风如刀,在少年身上划出数道血痕,顾如诲动也不动,直到罡风贴近,才一剑劈出,将之劈碎。这个月他不知重复的劈碎了多少次,负伤了多少次,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感悟。
可是即使如此,天剑十二式的最后一式,他还是不能做到最后。
他从白天到深夜,终于落下崖边,躺在云中微微喘息,不知道师兄他如何了。师父似乎知道小师兄的事,可是却没有告诉师娘,而他则是不能说。
鹰霄爬上云头,单膝跪地:“主人。”
顾如诲嗯一声,坐起身,敏锐的察觉到鹰霄的表情变化,问:“师父他来过了?”
鹰霄点点头,转发了剑仙的话,补了一句:“下个月,太操之过急了。”
顾如诲闭上眼睛打坐,汗珠划过脸颊,他平静道:“师父,有他的道理。”
鹰霄有些不忿,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想起来:“对了,天都城那边飞来一只纸鹤,是薛错师兄寄的,还带了些东西。”
顾如诲睁开眼,师兄的东西,是什么?
他抬手接过纸鹤,上面写了几句问安的话语,顾如诲点点头,打开储物袋,从里面滚出来一只四不像的白老虎,一只奇怪的圆筒,怪模怪样的:“这是何物?”
鹰霄捡起飘落的纸条:“家宅平安?”
……
妖族王庭。
孔雀鸟也收到了寄过来的纸鹤,他高坐在王座上,华裳曳地,手中的纸鹤飞来飞去,掉落一只丑不拉几泥偶,一只红色圆筒。
孔云拿在手中看了看,冷哼一声,将泥偶随手抛在一边,拿着红色圆筒打量,片刻之后,他轻轻拉了拉那圆筒外露的引信。
咻——
一朵红色花火窜出老远,炸出一朵带着奇怪味道的花。
孔云凝眸看着,半晌轻笑一声,拄着下巴在王座上欣赏那未散的火花。
……
南陆神州。
奚陶坐在尸山血海中,金色的梵文织成袈裟模样,他提着邪道头颅,随手一抛,赤脚趟过血水,一步步走向高处,在那里打开了纸鹤。
老实和尚把玩着小泥偶,心中有些许不解,但还是收了起来,他拿着圆筒转了转,发现了引信,轻轻一拉,噼里啪啦炸响的花火溅起无数小火星,在天空开出一朵绚丽的火花。
奚陶哑然失笑,合十手掌:“阿弥陀佛。”
……
千寻大泽。
任殊和玄肇对着纸鹤面面相觑,玄肇黑着脸,阴阳怪气中夹带着丝丝关心:“他不会被那老虎骗去了吧。”
任殊一呆:“啊?什么骗?薛错他可是有危险?”
玄肇催促他:“啊什么啊,有什么危险,快些收起来,日后你我去天都城,这些东西就是咱们俩荣华富贵的凭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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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夜晚灯烛惶惶。
重重纱幔中, 瑞脑散发出紫雾般的香气。阁中隐约有两个身影,一人侧身立于桌案旁,俯身去看桌上的字, 另一人白袍如新,坐在八仙椅上, 凑近了说着什么。
离得近了, 便听到有人说:“研墨。”
殷飞雪便慢悠悠地打开砚台,取了墨条, 在墨盒中细细研磨。薛错揽起袖子,重新铺开千年纸, 随后犹豫了片刻, 取出那根银毫,饱蘸墨汁。
那只手稳健有力, 笔走龙蛇, 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写完, 他甩了下毛笔:“如何?”
[时来天地同力, 运去英雄不自由]
殷飞雪起身走到薛错身后, 弯腰仔细欣赏:“不错。”
薛错抬眸看他,殷飞雪也恰好低头, 目光相接, 鼻息交错, 青年的瞳孔清澄如湖水,倒影着薛错的影子。
薛错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字如其人, 大王这屋中的笔墨放达, 但书法讲究兼收并蓄, 提按顿挫, 若是大开大合太过,乱了章法,便不好了。”
殷飞雪听出他话中有话:“你说我写的不好?”
薛错不知如何回答,他勾着银毫,想了想,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捉住殷飞雪的手,半环住他,在纸上提笔写下风流无比的三个大字。
[殷飞雪]
“你看这三个字如何?”
那飞字如风扬起,吹动心湖一阵潋滟。
殷飞雪面色平静,坦然,似乎不觉得有何不对,只是头顶不知何时钻出来一对毛绒绒的耳朵,金色的眼眸也渐渐的变成了竖瞳。
薛错正写得认真,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伸出另一只手一抓,摸到满手雪净蓬松的毛,低头看去,一根又圆又粗的虎尾,竖的直溜溜。
薛错:“大王?”
殷飞雪放下笔:“最近时常这样,可能是妖法失控。”
薛错:“真的?”
殷飞雪一顿,刷地收回尾巴,没有回答,而是说:“你难得来一趟,和我切磋切磋术法吧。”
一提到打架,薛错顿时高兴起来,两人再不谈其他,彼此切磋道法,最后抵足而眠,困倦睡去。
但直到天明,殷飞雪都没有真正的睡着。
大猫假寐了一夜,也消不去那对虎耳,亦无法克制自己,心湖一阵一阵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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