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最生气、感到被欺骗被冷漠的时候,蠕动的肢节没有放过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唯独没有触及到白殊,比起那是仅靠一根救命稻草撑住的理智在作祟,不如承认他的内心深处比谁都害怕伤到他。
人在冲动上头时,嘴、手或许会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伤人的事。
他的那些肢节远比人类能吐出的语言、手的力气更具有杀伤力,尤其是在面对人类这样脆弱的生物,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伤害到他们。
它们偶尔会不受控制,因为他掌握不好自己的情绪,他那么强大,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为什么要去掌握自己的情绪?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但这一次,他从那些肢节身上感到了一些微妙的不同,它们本该是疯狂肆意的,即便摧毁也只会将它们代表的疯狂情绪回馈到他身上。
那些肢节就像他在情绪陷入起伏时无法经过大脑控制的手。
可在他刻意没有去阻止它们的行为,让它们仅凭着得不到答案的纠结行动时,它们却在触及到白殊时迅速退了回来。
那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里越加清晰,乌憬闭上眼睛,感觉那些肢节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哪怕肢节在他的大脑里占据一席之地,偶尔在生气时会左右他的行为,但它们始终是他的一部分,本体是疯狂与理智结合的混沌体。
他的理智爱白殊、臣服他、愿意为了他去学习弱小人类的恋爱,他怎么会认为那些组成他本体、无法摒弃的疯狂部分会不爱他?
因为爱他,于是那丝理智无论如何也无法坍塌。脆弱又渺小的人类脑神经都有很多秘密,他的脑神经只会更加复杂,他怎么会认为理智和疯狂会分割得泾渭分明。
或许曾经是——
但那些肢节涌到了乌憬的身体里,他能感觉得出那些分割出的疯狂情绪在尝试和理智融合。
让本体都感到棘手的情绪,由欲/望充斥的情绪在放任自己融入进理智里,因为一旦情绪波澜就会产生冲动,让它们钻出来,会有伤害到脆弱人类的机会。
乌憬感觉自己的大脑在进行一场风暴,比起疯狂融入理智里,更像是在疯狂里加进了更多的理智,维持着它进入一个勉强及格的水平,不再那么容易被欲/望趋势。
乌憬很清晰地感觉到,一点点融合的过程也让他意识到,爱也是欲/望的一种,还会衍生出更多的欲,比如保护欲。
人类世界的所有危险在他眼里都不算危险,可他仍然会担心,担心白殊在自己注意不到的地方出现意外。
会担心,却不会惧怕。
唯一能让他感到惧怕的危险。
是他自己。
他无数次感到人类渺小,感到白殊的脆弱,曾经让他不屑一顾如同蝼蚁的存在,现在却让他切割出来的疯狂面自愿与理智融合。
这种行为就好像猛兽自己砍断了锋利的指甲,进行了一场自我驯服。
扫除所有的危险,将脆弱的人类呵护在自己的掌心。
乌憬的大脑里在经过一段撕扯后,疯狂维持在了及格线水准,这让他的神情更上去更加冷淡,透着股冰冷得像石像的错觉,橙黄色的竖瞳里充斥着飘渺的神性。
这股让人望而生畏的神性在触及到门口时,就像堆着积雪的的雪山融化,积雪变成了波动的水流。
他想知道答案,他不懂婉约,不懂人类间朦朦胧胧的暧昧,他需要得到一个答案,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他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呢?
直接问白殊,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想到就迈动脚步走出了房间门,想起在观察中学会的人类礼仪,抬手敲响了白殊的房间门。
白殊刚洗完澡,听到声音过来开门,他身上换了一件薄款的睡衣,天气热得像夏季,他就没有吹头发,发丝的尾端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裸露出来的皮肤钻到了衣领里。
乌憬的视线很难不黏在那些裸露出来的地方,像变成了实质,那些雪白的肌肤被热水冲刷变成了淡淡的粉色,水珠顺着滚落,他喉结滚动,感觉很渴。
他意识到也许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白殊。
……至少也应该等那些水珠蒸发后。
他落在白殊身上的目光炙热到难以忽视,他的视线更像黏腻的口水将白殊浑身上下都舔了个遍,空气中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升温。
白殊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他穿戴整齐,裸露出来的也只有一小部分,仍然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到了不自在,夏季的燥热让他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他没办法制止乌憬的目光不落在他身上,也没办法欲盖弥彰地穿上外衣,放弃抵抗似的:“……不许看。”
他明明穿的很正经,下楼去拿个外卖都没问题,是乌憬的眼神不对,又或者是天气太热,他有种很想关门的冲动。
乌憬把眼神从白殊身上撕了下来,白殊握着门把手的手攥紧,挪开的时候他甚至好像听见了空气中响起的细微撕扯声。
他的眼睫毛颤了颤,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像面对不熟的陌生人一样:“什么事?”
乌憬听到白殊的话才勉强集中了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白殊的脸上,眼神凝住了:“你对我露出的笑容是同意的意思吗?”
白殊不解地歪头:“什么?”
乌憬看着他茫然的表情,耐心重复:“就是我说我喜欢你,想追你的时候,你对我……笑了一下。”
让乌憬感到纠结的就是那个笑容,他看不懂那个笑容的意思,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砰砰跳了起来,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他仍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感觉到那个笑容让他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他的无数揣测都是因为那个笑容。
白殊没有给他肯定的答案,但是他的态度又让他忍不住产生联想,好像有无限可能,让他的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他控制不住地问出困扰他的问题:“那个笑是可以追求的意思吗?”
白殊怔了一秒,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随即突然笑了起来,他歪着脑袋,盯着乌憬看了两秒,脸上的笑容透着一点不怀好意:“你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吗?”
乌憬点头,他的肢节还因为搞不懂其中含义想要跑来找白殊,却因为顷刻在灵魂处的害怕,和怕伤害到他,选择尝试和理智融合。
白殊看着乌憬,想了想说:“你知道,大部分人类在追求别人的时候都不会询问对方的意见吗?”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乌憬,身上刚洗过澡的沐浴露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里。
“……询问得到肯定的答案就已经意味着一种许可,有百分之九十的胜率了。面对不喜欢的人问能不能追求,大部分人都会直接拒绝掉。”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没有拒绝乌憬说想要追求他的话就已经是一种默许了,那个笑容也是。
可从未接触过感情的神明怎么会懂人类之间的那点心照不宣。白殊明知道他不懂,还对他笑,很难不说是故意的。
乌憬的心神很难分出去认真辨别白殊的话,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气,白殊一点点靠近,明明两人之间还有一点距离,他却感觉像是已经贴近了。
气温在上升,乌憬的心脏狂跳,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在这种气氛里,竟然有了想后退的冲动。
乌憬艰难遏制住后退的冲动,白殊离他已经很近了,微微仰着头,像是要去亲吻乌憬,嗓音放软,轻声说:“不回答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你非要我说,我答应你的追求,不能有一点矜持吗?”
连那个笑容都要解释,一定要他承认,他在撩他吗?
白殊稍稍歪头,乌憬情不自禁地低头,像被蛊惑了一样,嘴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彼此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白殊的手攀上了他的身体。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白殊突然将他推开,关上房间门。
乌憬愣住,怔在门口,下一秒,他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白殊带着歉意的声音:“我忘了,我们还不是情侣,不能亲。”
白殊的声音无比真诚,隔着门板似乎都能想象他脸上无辜的表情,如果乌憬没有听到他的笑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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