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一百岁(105)

　　清欢没有回应，望着窗外发呆，看了一会儿说：“这天看着又要黑了，前面又没有路灯……”
　　“那就找个地方过夜吧。”古月华说。
　　清欢轻哼一声，“在这种地方过夜，恐怕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那不也很有趣吗？”古月华饶有兴味。
　　“恶趣味。”清欢吐槽道。
　　古月华哈哈笑了。
　　他们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这是一个古朴的村落，不管是砖瓦还是门窗，或者是村口的牌坊和古井，都处处透着难以言说的年代感。
　　只是，太安静了。
　　古月华转头，见清欢正抬头望着那牌坊上模糊了的字迹——
　　“怎么了？”
　　清欢回过神来：“这里……我好像来过。”
　　“你来过？”
　　清欢皱着眉：“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有……”
　　“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人。”古月华拉起清欢的手，往里面走去。
　　他们一路走进去，真的连人烟都没瞧见，别说人了，猫猫狗狗都没有……
　　清欢看到了一扇不算明净的窗户后面一对乌黑的瞳仁，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那双眼睛就不见了。
　　其实仔细观察，会发现有不少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他们终于看到人影是在一个庙口，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在那儿佝偻着扫地，一头发白乱糟糟地，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走路的时候腿还不利索，可是她扫地的动作却很认真，很专注，甚至称得上……虔诚。
　　“老婆婆。”清欢走上前去询问：“我想问一下……”
　　那老太婆抬起头来，露出一只翻白的眼睛，她看到了清欢和古月华两个，那只还完好的眼睛瞪得老大，指着他们喊道：“谁让你们来这里的？！你们出去！给我滚出这里！！”
　　老人激烈的言语让清欢很是莫名其妙：“老婆婆，我们路经此地，天黑了只是想来借宿……”
　　“不管你们来干什么，这里都不欢迎你们！！你们给我离开这里！快滚！！”老太婆几乎是歇斯底里了。
　　古月华和清欢对视一眼，才微笑着说：“老人家，现在这种时候，我们也无处可去。让我借宿一晚，多少钱都可以。”
　　“谁要你们的钱？！”老太婆因为生气面部都有些狰狞了：“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如果你们还要命的话就快点走！！”
　　“为什么？难道留在这里就会没命吗？”古月华问。
　　“这都跟你们误观念！反正你们快走就是了！！”老太婆横起扫把，似乎就要赶他们走。
　　清欢莫名其妙，可是看老太婆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无法言说的原因——他扯了扯古月华的手，小声说：“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走吧。”
　　古月华闻言点头：“好吧。”
　　两人转过身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来了好多人，真的好多，大约一百来号人，大大小小，男……不，全是女人，目光所及，真的都是女人。
　　怎么会……都是女人？难道这里是寡妇村？可是明明有小孩啊，总不至于生的孩子也都是女孩子，这不是寡妇村，应该说是女儿村了吧……
　　“你、你们……”老太婆看到围过来的人，嘴唇抖动了几下，才说：“让他们走吧。”
　　沉默。
　　“不行。”打破沉默的是一个声音有些粗哑盘着大辫子的女人，她的手里紧紧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那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裙子红色的鞋子，就连头上都绑着红色的绸带，她怯生生地躲在女人的身后，乌黑的瞳仁小心地看着清欢他们——她就是刚才躲在窗户后和清欢对上视线的小孩。
　　“张桂家的……”老太婆皱着眉，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女人咬了咬唇：“我只有一个孩子……我不能……”说着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她蹲下身，抱住小女孩：“我不能让她有事，不能……既然今天，就在今天他们来了，还是男人，那么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清欢听不明白她们的话，看向古月华，古月华也对着他摇头——
　　“可是……”老太婆的话再次被打断——
　　“这件事你别管了！”另一个方脸的女人一脸讥讽地对老太婆说：“反正这事你没资格管，你闭嘴好了。”
　　老太婆干枯的手握紧了扫把，终究说不出一句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还泛白的天空竟然瞬间变黑了，天上升起了一轮月亮——没错，是一轮红月。
　　红月自古以来就是阴气和邪恶的象征。
　　“啊——”
　　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所有人都四散开来，跑回了自己的家中。
　　老太婆长长叹了口气：“你们，跟我来吧。”
　　清欢和古月华跟在她身后，进了那座庙，庙里的灯光并不算多亮，可是足够看清里面了，庙的规模很小，也就是神像、案头和蒲团。难得的是，里面干干净净，可以称得上一尘不染，而案头上摆放的香烛是新的，水果和点心都不算粗糙，在这种地方真的是难得了。
　　清欢仰头去看那神像——咦？居然不是他所熟悉的神佛之像。而女像的五官既不慈眉善目，也不凶神恶煞，清清秀秀的彷如邻家的女孩子。
　　“看什么？”古月华一边问一边也抬头看那女像。
　　“这女像好……”下半截的话说不出来。
　　“好什么？”
　　“好……眼熟。”是真的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古月华笑了：“难不成你真的来过这里？”
　　“或许吧。”
　　“喝茶吧。”老太婆回来了，手里的托盘上是两碗茶，其实就是两碗水。
　　刚才还对他们凶巴巴的，现在还给他们端茶送水，真是古怪。
　　“谢谢。”古月华接过来喝掉了。
　　清欢见他喝了，想了想，也还是喝了。
　　老太婆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声：“你们不该……来这里的。”
　　“老人家，”古月华趁机问道：“我想知道刚才你和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为什么你说我们留在这里会死，而她们又不让我们走呢？”
　　老太婆那只翻白的眼睛闭了闭：“哎，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难道你们没发现，这个村子里的都是女人吗？”
　　清欢点头。
　　“因为，在这里，”老太婆用沙哑的声音说：“男人都会死掉，只有女人才能活下来。”
　　清欢吃惊，古月华也挑了挑眉。
　　“为什么？”
　　“这都是……报应啊。”老太婆咳嗽了几声：“这是对这个村子的诅咒，逃不掉的……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都逃不掉，每个月都会有男人死去，一个一个，都一样……”
　　“所以你才会让我们离开这里……”清欢算是明白了：“那她们不让我们离开的原因是……”
　　“是想要代替对吧？”古月华插话道：“她们想要我们代替原本要赴死的人……刚才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小孩其实是她的儿子，是吧？”
　　“是儿子……”清欢回想方才那小孩的模样，红色的衣服裤子，还有绑着红绸带的头发，那么女性化的着装……其实是为了掩盖“她”是男孩的身份吧。
　　老太婆点点头：“张桂家的也是没办法啊……那是她唯一一个儿子，也是……也是这个村子里最后的一个男性。”
　　清欢拧眉：“到底是怎么样的诅咒……会要村子里所有的男人死呢……”
　　老太婆低下头：“她的恨……那么多年，都难以消灭……她恨这个村子里的男人，所以她的怨念在这里消散不去……一个越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
　　古月华抬头，手指着那个女像：“是她吗？你们所供奉的神像……也就是你们一直所恐惧的对象……是吗？”
　　老太婆轻轻点头——她也不准备隐瞒了，因为在她眼里，这两个突然闯入的陌生男人，已经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清欢看了看那女像，这样一张纯真的脸，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会如此憎恶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呢？


第151章 阮阮
　　清欢看着那尊女像：“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阿阮。”
　　“阿阮……”清欢默念着这个名字。
　　古月华转头问老太婆：“老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阿阮要报复这个村子里的男人？”
　　老太婆低下了头，搭在膝盖上的手颤了颤：“作孽啊……报应……都是报应……”
　　那老太婆反反复复的几句都是“报应”，最后她也只是说，是村子里的人对不起她，害了她云云。
　　很明显，她在隐瞒一些事情。可是到底在隐瞒什么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出口的呢？……
　　古月华再转过来看清欢，见他还是专注地盯着那尊女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晚看起来不会太平，而老太婆跪在那女像面前，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想来这个村子里其他存货的人应该也不安稳。古月华和清欢等了半宿，也没有什么动静。
　　“你也累了，先睡一会儿吧。”古月华对打着哈欠的清欢说。
　　清欢点头，他确实累了。
　　这庙里没有床，不过有把躺椅，清欢躺在上面，古月华就坐在他旁边，他给清欢盖上了大衣，自己靠在了后面的柱子上，他的目光从那跪着的老太婆身上移到了那直立的女像上面，思索了良久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古月华被清欢的叫声惊醒——
　　“阮……阮阮！”
　　清欢坐起身来，额头上密布着细汗，双目圆睁，脸上的难以言明的表情。
　　“清欢，怎么了？”古月华手扶着他的后背，轻声问。
　　清欢喘着气，看了看古月华，然后掀开身上的大衣，从那躺椅上起来，慢慢走到那女像面前，握住那女像的手——“阮阮……她是阮阮……”
　　古月华立在他身后：“你认识她？”
　　清欢深了吸口气，“这已经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或者说，这件事他不想去记住。
　　其实在送走钟黎之后，去英国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清欢是处于四处游走的状态。
　　那天已经是傍晚，清欢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了，他在一条小溪边歇息，顺便洗去一身的灰尘，却不想从上游飘来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在山野之中见血是寻常的事，毕竟弱肉强食，可是他闻到那是人血，遂循着那血腥味往上游而去，最后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下半身浸泡在溪水中的女孩，她穿着石榴红的裙子，裙子飘在水面上，染红了一片——然而那并不是裙子褪色了，而是……鲜血。
　　清欢忙过去把女孩从溪水中抱了出来，他原本以为是女孩来潮了却不知道，可是后来才发现，她是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