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占鹊巢(102)

　　“我们和他的缘分，只有这短短几天而已。他和我们不一样，最多能活百八十年。告别之后再见时，也许他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儿了。”乌善小慢慢将孩子推进他僵硬的怀抱，引导他僵直颤抖的手臂弯曲，托住孩子的脊背，“人世间的缘分大多如此，像流星一样，闪一下就消失了。所以，趁着眼下缘分还在，抱一抱他吧，算是留个纪念。”

　　温寒无言地收紧臂弯，双眸泛红，潮起几点泪光。乌善小知道，他想起了惨死的小狼。

　　他怀里的，是一个刚来到世上的新生命。才刚刚半岁，还没经历过完整的四季轮回，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年”和“世纪”。父亲的怀抱就是整个宇宙，而母亲的乳汁已经成为模糊遥远的过去。

　　大笑和大哭，就是他掌握的全部知识。被冷落在一旁没人抱，天都要塌了。被抱起哄逗，全世界的花瞬间就开了。

　　如此娇弱，又如此奇妙。接下来的十几年，他的精神和身体都会源源不断地汲取养分，越来越强壮，丈量探索这个世界，甚至去改变它。

　　这个鲜活的生命，和山间自由奔跑的生灵并无不同。

　　温寒缓缓凑近婴儿，将脸贴在那光滑白嫩的脸蛋儿上，合起双眼，睫毛间有一闪而过的亮痕。这个还在穿尿不湿的小家伙，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却又藏着治愈一切的温暖力量。

　　“噗——”宝宝放屁了，动静清脆，把自己逗得咯咯笑。温寒愣了愣，也跟着弯起眼睛，重重笑意如涟漪般从心底漫上脸颊。

　　“看吧，你冲的奶里有空气。”乌善小用一根手指逗弄着宝宝，“你听他笑的，多动听。他不只会哭，也会笑啊。”

　　回到家，乌善小发现积分动态有变化，多了两笔数额可观的入账。除了参与抓捕人贩，他还干什么了？

　　直到和温寒一起给孩子洗完澡、喂了米粉冲调的辅食，他才想到，自己大概是治愈了自家狗子的某种心灵创伤。

　　种善因，得善果。假如他不帮忙照看孩子，就不会有这个意外收获。以温寒的要强，大概永远不会在自己面前流露脆弱。

　　白天时，孩子入睡很痛快。到了夜里，则真的像夜游神，黑葡萄似的灵动眼珠四处乱瞄，一定要乌善小抱着满屋乱逛。胖胖的小手犹如令箭，指哪打哪。

　　“这个呢，是叔叔的衣柜。”乌善小拉开衣柜门，拨动层层衣物，“你看，叔叔有很多漂亮衣服。可别觉得我浮夸啊，我就这么点爱好，又不是嫖赌抽……这边是你狼哥的衣服，直男风，没啥特色。”

　　宝宝又指向穿衣镜，于是他们一起照镜子。

　　“叔叔是不是挺帅的？”乌善小对镜自赏，搔了搔鬓角，“浅山岭第一美人，听说过吗？你以后肯定没我帅啦。”

　　宝宝拍着手笑。

　　“隔壁是你鹅叔叔的库房，里面都是一些大人用的东西。”乌善小抱着宝宝，慢慢踱到窗边，“看，你柯哥哥在巡逻呢。他是个道士，这边是他的辖区，你就按照片警来理解就好。”

　　柯道长体质敏感，觉察到他的注视，停步举目望向二楼，掂了掂背包微微颔首，随后发消息说：“你怀里的洋娃娃好逼真。”

　　乌善小：“就是真孩子，白清波没告诉你吗？我在帮人看孩子来行善积德。”

　　柯道长：“没有。”

　　乌善小：“我以为你们经常聊天。”

　　柯道长：“并不是，他都不给我发消息，也不给我点赞。”

　　柯道长：[宝宝不开心了.gif]

　　是一只闹别扭的可爱猫咪，乌善小愣了一下，原来对方会用这么少女的表情？正不知回什么，发现消息被撤回了。

　　他回道：“你主动联系他不就好了。”

　　柯道长：“我不擅长找话题。”

　　乌善小：“聊天气。”

　　柯道长收起手机，不再回复。乌善小看着他在“嗳嘿嘿”门前徘徊，把外套拉下一截，露出马甲的衣领后走进去。乌善小将窗子开了道缝，听见对方朗声说：“嗨，今天晚上的天可真黑啊。”

　　“哪天晚上不黑啊，柯道长还真是可爱……要去卫生间？”乌善小换了只手抱孩子，走到小手指向的方位，听着里面的水声无奈地笑笑，“你狼哥在洗澡，鹊叔带你到别的地方玩。”

　　“先飞，你占我便宜。”水流声中夹杂进男人闷闷的说话声。原来不止鼻子灵，耳朵也灵。

　　乌善小大声笑道：“占你点便宜怎么啦，你天天在床上占我便宜。”

　　“可是，你被占便宜的时候好像还挺快活的。”

　　“讨厌，乖宝宝我们走，去别的地方玩。”乌善小脸上发烫，横抱着孩子试图哄睡。可是小家伙哇哇乱叫，不肯被横抱。

　　已经午夜了。

　　宝宝依然精神抖擞，在床上翻滚，拒绝睡觉。乌善小早已按照网上的办法调暗灯光，播放白噪音，结果自己差点睡着。

　　温寒把宝宝当哑铃举了一会儿，玩笑道：“不如给他喝点酒吧。”

　　“来，和叔叔一起听收音机，听完就睡好不好？”乌善小搂过宝宝，打开自己的法宝，慢慢转动旋钮，诸多心声纷至沓来。

　　“不想再加班了，好想辞职，可是西北风太难喝了……”

　　“我怎么这么胖。”

　　“想吃夜宵，不行不能吃。吃点吧，不行不行。”

　　“快过生日了，要是有人陪我去游乐场玩一天就好了。”声音很年轻，带着清澈的少年感。这个倒是不难实现，乌善小瞥一眼显示条，随手用手机记下坐标。

　　正要继续听，宝宝夺过收音机，“啊”的一声丢了出去，宛如暴君。法宝结结实实砸在地砖，扇贝似的当场裂成两半。

　　乌善小心里一痛，抚额叹了口气：“小祖宗啊……过两天去望月巷修吧。”

　　“网上说，可以采取情景模拟法来哄睡。”温寒蹙眉浏览手机，“就是营造出一种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万物休憩的氛围。”

　　“我懂了！你抱着他，我来演。”乌善小把孩子塞进恋人怀里，令其坐在床边，自己则开始布置场景。

　　他将一条深蓝色床单悬挂于墙壁，作为夜幕。用胶带把一根大香蕉粘在一角，充当月牙，并挂起小夜灯。

　　又搬来龟背竹、虎皮兰、绿萝等绿植盆栽，矮的在前、高的在后，创造出一片绿意重重的密林。接着现出本象，在“夜空”盘旋片刻，落在“树梢”舒展羽翼，好一幅倦鸟归林的场景。

　　温寒默契地担任旁白，音调低沉和缓，在宝宝耳旁娓娓道来：“天黑了，浅山岭的小动物们都睡着了，找了一天虫子的小喜鹊也回巢了。它已经很累，不过它很爱臭美，正在梳理羽毛。”

　　漂亮的蓝喜鹊蜷进盆栽，缩起脑袋，合起黑亮的小眼睛。于是温寒继续柔声讲道：“它太累了，要睡觉了。它开始思念它的情人，是一只大野狼。鸟儿怎么会喜欢狼呢？好奇怪啊。可能是因为，狼太有魅力了。”

　　作者有话说：

　　预告：孩子睡着了，该干点啥呢……

 

第103章 再见宝宝

　　“快点讲到我睡着了。”盆栽里的喜鹊轻声咕哝。

　　温寒轻轻地笑了：“小喜鹊想睡，却睡不着，还在想它的情人，越想越觉得喜欢。想啊想，终于睡着了，梦里也全是情人英姿飒爽的身影。它睡得很香，很沉……你也睡着找了，很香，很沉……呼哼……”

　　说着，他也合眼，假装睡着了。屋里一片静谧，宝宝不再发出声音。他挑起一侧浓眉，偷眼瞥向怀里的小人儿，正对上一双晶亮纯澈的眼眸，仿佛在问他怎么不接着讲了。

　　“失败了。”

　　听见这话，花盆里的喜鹊叹了口气，抖抖翅膀飞落床头。花生米伸出小手，急切地大叫。温寒蹙眉：“什么意思，你要玩我老婆？那可不行哦。”

　　“让他摸一摸，小子，不许拔我毛哦。”乌善小跳到宝宝膝头，对方双手抓住他就往嘴里塞，他大笑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