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主子,您风雅!”柳成双看到木屋门前栽种的花草,兰花淡雅飘香,菊花泛金淡泊。
一池浊泥的小石潭里养的是水芙蓉,天机雪锦无垢出尘。
男人的苍白细长的手指从红衣宽袖中探出来,指尖轻轻拂过那挂着水珠的白荷,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方圆几百里,也就我这屋前有些颜色。年年岁岁的,那些个树都不肯泛黄落叶,唯有看着花开花谢才知道时光还是变迁的。”
“哎!尾巴!”
黄十八一个激灵,大喊一声,伸手钳住了狐狸命运的后颈皮!
四个大仙看着狐狸,四张老脸,恨不得一人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珑主子正在那感春悲秋,伤感抒情呢!
狐狸满地跑,趁着没人注意他,把人家好好的花都给嚯嚯了!
专门挑那朵大颜色艳的,满地被他祸害过的花瓣儿、花骨朵儿、蔫巴的在地上散着。
再一看那火红的狐狸,挑了朵最大最鲜亮的重瓣枣红菊,插在自己尖尖的耳朵旁边,嘴里还叼着朵脆嫩的白兰花不肯松口。
黄十八单手提拎着狗大的狐狸,抓着扎实多肉的后颈皮,指着满地鲜花的犯罪现场:“你咋那么淘呢!咋那么淘呢!你瞅瞅你遭害的,你是狐大仙,不是哈士奇,能不能有点深沉!能不能!”
狐狸眯着眼睛,缩着脑袋,似乎很害怕的样子,他知道三哥在训他,可他耳朵聋,听不见,听不见,略略略!
黄十八在这边训弟弟,越说越生气,眼瞅着都要动手了,也没人拦着点,毕竟大家都想亲自动手整治熊狐狸。
却听珑主子轻笑一声,捏过狐狸嘴里的兰花,给戴到另一只耳朵上了,捋捋狐狸脑袋上毛,慢悠悠的说道:“可真是随了主子。九尾狐在我这造房子的时候,满身的灰尘木屑,扛着千金的木材,刨的满身的木花,耳朵边上也要带着朵艳色的秋菊。
我本还暗自欢喜,那是美给我看的,现在看来是狐媚子的本性罢了。”
“我看本性就说嚯嚯人!嚯嚯人!”
黄十八戳着狐狸的黑鼻头,吓得狐狸闭着眼睛飞机耳,余光瞄到珑主子伸手又要摸他,扭成一个麻花,挣脱了黄十八的钳制。
狐狸四脚落地抖了抖毛,头顶两朵花,骄傲的回头对红衣男人说道:“就算我把你花吃了,你也不能随便摸我!不好!注意男德!”
说完,没等四位哥哥再开口训他,嗖嗖嗖的又上树了!
“有点儿生气真好。”珑主子说着,眼角嘴边挂着笑,背着手进屋了。
除了跑了的狐狸,四大仙跟随着珑主子的脚步也进来了。
僵尸的房子没有门槛,四个人一进来,却都像有高门槛绊住了脚似的,齐齐的停在了门口。
木屋是个珠宝匣子,里面的东西太晃眼!
不说那些个耀眼闪亮的金银珠宝,进门正当中,摆着打眼一看就不一般的八仙桌太师椅。
什么木的说不好,肯定不是东北这边的,毕竟和药材植物打交道这么多年的柳二爷也没闻过这味。
这味道熟悉,让他想起在宫里当差时候,西南藩王上供的极品香料。
但不是,这香比那点燃的熏香更活氛,更生机勃勃!
像是在河里戏水的小孩,满心欢喜的看着走在河边你,跟你戏耍着往你身上扬了一捧清凉的夏天。
扬到身上,恰是临近傍晚,金光的夕阳照着你棉布的衣裳,水汽氤氲的散开,不着痕迹的沁润着皮肤,晚风一吹,丝丝缕缕,绵长悠远,和珑主子身上是一种香。
柳成双不自觉的扶了扶金丝边的眼镜,仔细瞧瞧那套桌椅。
似乎是知道有人看它似的,那死物竟然香气更浓,一股脑儿的往柳成双鼻子里钻。
柳成双感觉十分有趣:“敢问珑主子,这桌椅木材是个什么说法?”
珑主子一甩红阔袖,优雅的坐在往太师椅上,背挺得笔直,看看站在门口的四个人说道:“就不招呼各位座了。这椅子吸活气,各位虽是有修行在身,坐上一时半刻也不碍事,可终究是个邪物,污了各位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倒是勾起了四个人的兴趣。
柳成双走近了仔仔细细的研究着,黄十八欠欠的在挨个椅子坐一遍,又敲桌面又踢桌腿的,白澈和筱辉像是怕椅子咬手,点点这,碰碰哪的。
屋里的香气更盛了,南疆的小僵尸闭上眼睛吸着香气,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放松舒适。
珑主子看着这一屋子没见过世面的,倒是挺开心:“几位大仙倒也不必怕,这东西须是经年累月的才有损伤,况且各位也不是人,实在好奇坐坐摸摸并无大碍。”
“哪来的?”
黄十八倒是没看出什么门道,已经开始扣镶在椅子上的宝石了。
“炼我成僵的湘西降头师,是老相识。
他说去南洋斗法的时候,暹罗有种木材,离了水土打成家具,上了漆,涂了蜡,照样能吸活物的生气,花树泉水,甚至土地山石,日月星辰,只要是自己能活的,都要被他吸走几分精气神儿。
这木材南洋法师称为‘朽木’,南洋也有句谚语字面意思也为‘朽木不可雕也’却是和我们说的意思正好相反。
这个‘朽木’其实是‘不朽之木’,而‘不可雕’,是劝诫木匠不要用这种不朽木做家具,是会害人失去生气的邪物,而且木匠在打家具的时候也会因为体力活动大而被吸很多生气,最后就是害人害己。”
珑主子把这东西说的邪乎,自己却爱不释手的摩挲着被盘到光滑的桌面。
众人啧啧称奇,只有白澈,大着胆子凑近珑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珑主子,您跟我说句实话,您这地界连个蚂蚁都没有,是不是都被这邪性的木头吸去了呀?”
“哈哈哈!”珑主子手握半拳挡在嘴前大笑不止,真是被这白小姐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逗笑。
自己也忍不住要逗逗他:“白小姐可知在我这经过的活物,早就被这朽木吸干了,成了干尸!我这房前屋后埋的可都是干瘪的生灵,天上飞的鸟,地下爬的虫,还有那瀑布水池里的鱼虾。
几个砍柴的山民贪图宝物,进来坐在这椅子上,闻着这香气,再也起不来了,神魂颠倒迷迷糊糊的就死在这了。
不如白小姐还是变回刺猬,竖起刺来,也许能死的慢点。”
珑主子说话慢,声调也不高。
白澈一双杏眼,却是越听瞪的越大,杏眼都要等成李子眼了,强撑着几分硬气说道:“珑主子,我,我不要大贝勒留的财宝,都给你,给你娶媳妇,狐狸八个尾巴我亲自抓过来!都给你挑,你,你得管住这木头,让我们等到我大哥来!”
“哈哈哈哈哈哈!”这次珑主子是怎么也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南疆的小僵尸看着主子乐了,自己也跟着乐,笑的一口白牙,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也弯成了一条缝,僵硬的身体,晃动着肩膀,笑着笑着就哭了。
“南清?”
僵尸是死物,虽是死而不僵,可早就没有了眼泪,笑也是咧着嘴,哭也是咧着嘴,珑主子却知道张南清这是哭了。
小僵尸已经几百年没有真正的笑过,从没迎来夫人开始,这世上再没有高兴的事。
小僵尸哭已经是几百年前,为主子哭丧,他比亲儿子哭的还惨,彷佛是亲爹死了,天塌了。
主子死后,他便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就算他活活被炼成僵尸的时候,眼看着自己筋骨寸断,挖肝放血,泡在那蚀骨的百毒虫液里被啃食,被蛰刺,再困在密闭的棺材里眼睁睁的盯着棺材板,一寸一寸的感受着身僵如铁。
他只要想到这样就能一辈子陪着主了,悲伤全无,满眼希望。
他举平双手,一蹦一蹦的来到主子面前,他不敢看主子,主子是天仙似的人。
只在南疆戈壁纵身下马,捡他这个小乞丐的时候深深的望过那么一眼。
当时,怕是脏了主子的眼吧。
现在这身子跪不下,低着头,垂着眼,免得冲撞了主子:“主子,您多少年没笑过了。我替您谢谢这四位神仙。有缘,希望各位常来,我家主子笑起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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