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继而又模糊的笑了一声。
“算了,这不重要。”
顾栖于是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两只手臂又紧了紧。
没有过去太久的时间,顾栖就听到了平缓绵长的呼吸声,大概是宴乐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只是顾栖现在暂时是没有什么关注他睡眠质量的想法,而是开始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大概是成为了一只人偶。独属于宴乐的收藏,隐匿在某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在黑暗当中被对方触碰、抚摸、拥抱。
顾栖拒绝去想,在真实的世界当中,宴乐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行为。
不管怎么说,做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偶放在身边是不是也有些太——!
顾栖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他不好评价,但是他大为震慑。
水波搅动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原本虚虚的搭在他的腰间的手猛的收紧,沉眠的巨龙被惊醒了过来。有过于刺眼的光在眼前骤然展开照亮,多亏于顾栖现在并非是肉身,而是不知怎么的依附到了某个傀儡人偶之上,才得以一直睁着眼睛,将发生的一切全部都纳入眼底。
然后他发现,他的确是在水中。那是猩红的血池,颜色已经浓重到近乎于黑,像是能将所有光线都全部吞噬的黑洞。不断有诡异的、顾栖无法去判断其原型的残缺肢体在血池当中沉沉浮浮,纵然人偶不会有嗅觉,顾栖也大概能想象到周围的气味该是多么令人作呕。
而宴乐的手腕、脚踝还有脖颈上,全部都套着镣铐和锁链,将他牢牢的束缚在这里,不得离开半步。
可是那些却并不是最让顾栖感到震惊和愤怒的。
——因为在逐渐亮起的光线之下,他分明看到,宴乐的胸口处被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却诡异的没有血液流出。
那一颗心脏在有力的跳动着,然而除此之外,在他的心脏上还有无数的、像是触手又像是另外的什么存在的生物正盘在他的心脏上蚕食,并让自己成为代替心脏的东西。
有谁分开了水流走了过来,停在他们的面前。
“你看起来过的还不错。”对方这样说。
顾栖于是认出他来。
那是——宴乐的父亲,宴家这一任的家主。他曾与对方见过几次,但并不熟悉,甚至没有交谈过。
宴家的家主在外界的传闻当中应该是一位儒雅好相处的中年人,只是眼下看来,情况似乎同传闻有着过于巨大的差异。
而且不知为什么,顾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眼熟,就好像是他曾经在某个浑浑噩噩的时刻,听到过同样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说些奇怪的话。
宴家家主的目光扫过了宴乐紧紧抱着的人偶,笑了一声。
“只是一个人偶而已。”他说,“你是我钟爱的孩子,是宴家的骄傲和未来。虽然对于你叛逆不听话,去同鬼之子接触的行为让作为父亲的我痛心,但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把他作为嘉奖送给你,怎么样?”
宴乐周身的气势在一瞬间锋锐逼人起来,带着可怕的、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意。
“你敢动他?!”
宴家家主抚掌大笑:“别激动,别激动,这只是一个关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一点小小的提议。你如果不愿意,那也没关系。”
宴乐的声音像是从胸腔当中挤出来的一样:“闭嘴。”
“不过是鸠占鹊巢的无耻鼠辈,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的以我的父亲的名义自居——!”
“真是不乖的孩子。”宴家家主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惋惜的模样,“不过,作为慈爱的父亲,我当然不会和我的孩子计较这点小事。”
“只是下一次,对父亲还是多少应该有点尊敬啊。”这披着人皮的怪物说,“你也不希望下一次,我装到你眼眶里面的眼睛,是属于那个孩子的吧。”
“不是么?”
第57章
鬼王花烛-12
以顾栖居于人偶当中所能够观察到的角度来看, 宴乐面对宴家家主的这种威胁并没有理科的就给出反应开口某说话,但是他能够到那揽住自己的手臂越发的收紧, 其上所施加的力道大的有些惊人, 像是恨不得就这样将顾栖揉进自己的血肉当中。
等他再开口的时候,虽然仍旧是仰着头的、带着笑的,可是语气当中却带着某种不容错辨的狠戾。
“如果你动了七七的话。”他说, “你要么杀了我, 要么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一定会破坏。”
“啊,不过像是我这样的命格, 就算是死了,也不代表真的就是【消亡】了吧?”顾栖看见宴乐的面上露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是即便只是这样看着都会忍不住为之胆寒和想要退却的神情,“要不要猜猜, 我死后……会成为什么样的鬼怪呢?”
宴家家主便摇着头笑了笑, 像是任何一位普普通通的父亲, 用包容而又宽忍的眼神看自己家青春叛逆期的、不听话的儿子。
“只是一个提议。”他说, “只要你还乖乖的, 我当然也不会去动我的孩子喜欢的玩具。”
宴乐甚至都不打算予他任何的回应, 只是唇角的弧度过于嘲讽。
“难道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从他生在宴家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便都已经注定。
宴家家主不答这话。他的目光下移, 落到了那完全是等身比照着顾栖所打造的仿真人偶上。
“只是一个玩偶, 你便满足了。”宴家家主摇了摇头, “如果你表现的足够好,即便是将他带回来宴家, 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几乎是在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在宴乐身周灵力涌动, 甚至无需言语和手诀,已经凝聚出了一道道有如冰棱一般的利刃,锋锐的尖端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宴家家主。仿佛只需要宴乐的一个念头,便能够将宴家家主给直接戳成马蜂窝。
“你不许碰他。”宴乐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沾染着可怕的血腥气,“你也好,这脏污的宴家,都离他远些!”
然而面对那几乎都要抵到自己太阳穴的刃尖,宴家家主依旧是挂着那一副儒雅到几乎像是假面一样的笑容,维系着眯眼笑的模样,甚至眼瞳都没有完全睁开,整个人瞧上去都云淡风轻。
他甚至可以伸出手来,在被铁链完全限制了行动的宴乐额头上轻轻的点了点。
“我怎么做,可完全取决于你。”
“呵。”宴乐问,“难道我有过选择的权利吗?”
“哎呀,但是毕竟你如果乖乖配合的话,我可以省很多事。”宴家家主用一种无论是谁来看到了,都会觉得非常慈爱的动作和表情摸了摸宴乐的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要先好好的帮我保护好这具身体啊,我亲爱的儿子。”
他说完,站起身,打了一个响指。那些原本束缚住宴乐的镣铐全部都自动解开,漆黑浑浊的水没过了宴乐的身体。
等到少年人再从水潭当中站起来的时候,先前开在他心口的那一个巨大的孔洞已经重新填充长满了血肉,肌肤泛着如玉的光泽。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宴家家主上上下下的将宴乐打量了一遍,目光当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快的评估,仿佛在看摆在货架上等待定价的商品。
“很好。”他说,“宴乐,你会是最完美的作品。”
宴乐露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笑。
虽然他并没有说话,但是无论是宴乐也好,还是宴家家主也好,他们都知道——
宴乐绝不可能真的乖觉的逆来顺受。
他们之间终有一日会爆发你死我活的争斗。
宴家家主毕竟还是很忙的,等待他要去处理的事情极多,能抽空来这里看一眼宴乐已经是忙里偷闲。
伴随着他的离开,所有的光也都被一并收走,这一处空间重新被黑暗所充盈。
顾栖心中满腹疑问,因为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从来都没有听宴乐提及过。
可是这是以宴乐的记忆和灵魂碎片所构筑出来的幻境,也就是说,这些全部都是在某一段过去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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