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顺宠物(16)

　　通常来说，方裴睡着的时候是什么形态，醒来以后也会是什么形态。偶尔会有失控的时候，比如方勉第一次发现方裴可以变成人的那次，不过最近都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了，方勉睡着的时候狗在身边躺着，醒来以后狗在怀里躺着。

　　这一切迹象都表明方裴正在成长，各方面的成长，他在学着做一个人类。

　　但不知道是不是方勉的错觉，方裴好像不大喜欢变人，除了某些必要的情况，类似洗漱、或是用平板看视频，其他时候他都会以裴裴的身份跟在方勉身边。

　　这一点方勉完全能够理解，说到底方裴的本体就是狗，就算变成了人，也还是保持着狗的习性，比如坐着的时候喜欢把脚也搭在凳子上，吃东西永远先低头用鼻子闻一闻再舔一舔，根本记不得自己有手。

　　当然，这些小细节无关紧要，只有一点方勉不能接受，就是方裴喜欢舔人。

　　“你干什么？” 方勉警惕地推开方裴靠过来的脑袋。

　　方裴的脸颊被压得变了形，嘟囔道：“嘴角有果汁，帮你舔掉。”

　　狗形态下的裴裴在脸上舔来舔方勉姑且可以接受，他只当他是只宠物狗，但人形态下的方裴舔来舔去……

　　“不行！” 方勉冷酷道。用纸巾擦了擦嘴巴。

　　方勉还记得那天方裴舔在他脖子上的触感，略微粗糙的舌面顺着肩窝一直舔到下巴，刺激得方勉头皮发麻，某些地方好像也产生了一些糟糕的反应。

　　但方勉知道方裴不是故意的，方裴的所有动作都出于本能，方勉会脸红心跳都是孤独太久而产生的应激反应，就像素食主义者突然吃一次肉就会拉肚子一样。所以为了自己的 “健康” 着想，他必须得跟方裴保持距离。

　　方勉忍不住想得更远，当方裴最终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类时，他会怎么样呢？

　　这让方勉回忆起自己阳台上种过的一株蒲公英，说是他种的其实不太准确，它是自己长出来的。

　　某天下午，方勉来到阳台上活动四肢，突然发现房东放在阳台角落里只有泥土的空花盆中长出了一株蒲公英，它就像一夜之间突然长出来似的，当方勉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长得很茂盛，还开出了黄色的小花，总共三朵，没过多久，花败后长出白色小球，风一吹就跑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

　　方勉原以为蒲公英应该是种生命力格外强大的植物，它能在无人打理的花盆里开花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方勉没能等到它第二年的花期。如同它突然在花盆里开花一样，某天方勉再去看它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枯萎了，仿佛它出现在方勉的阳台上只是为了进行一次散种。

　　方裴会是又一株蒲公英吗？

　　思考有关未来的问题时方勉总是有些伤感，但这些伤感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他要忙着阻止方裴舔舐自己喝完果汁后的空碗。

　　“想喝下次再给你买，别舔！”

　　“没有喝干净，勉勉浪费。”

　　“喝干净了！这一点果汁是碗壁上滑下来的，我们人类都不舔碗的！”

　　“人类浪费。”

　　“…… 是是是。”

　　方勉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把口袋里的宠物店传单掏出来给他看：“你有把握拿第一吗？我听说隔壁小区的边牧也要参加，人家很聪明的，跑得也很快。”

　　方裴果然被激起了胜负欲，他顾不上空碗了，拉着方勉吵着要训练。

　　之前宠物店小妹说，店里已经和社区报备了，到时候会在小区外的广场上专门设置一片场地，安排三道障碍栏一道斜坡，狗狗需要追着机器发射出去的飞盘跑过这些障碍，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叼住飞盘谁就是冠军。

　　方勉的单身公寓里既没有场地也没有道具，但既然方裴这么想训练，方勉也不好打击他，思考了片刻后，他开始 “改造” 这间小公寓。

　　他把家里仅有的三把椅子在卧室和客厅里排成一排，再调整沙发的角度，让它和墙面呈现出一个斜面，这样一个简易的 “训练场” 就建造完毕了。

　　接下来，方勉会站在卧室里朝客厅扔飞盘，裴裴需要越过三把椅子，再冲上沙发，从墙面上一跃而下，最后叼住飞盘再原路返回就行了。

　　但往往想法越美好，现实越残酷。

　　方勉扔飞盘的准头不行，好几次他都没能让飞盘穿过卧室和客厅的门，还有一次差点砸到裴裴的脑袋。

　　裴裴力气太大了，由于空间的限制他没法蹦得太高，所以好几次跳跃时他都不小心把椅子掀倒，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重物落地的哐当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方勉尝试用胶带把椅腿固定在地板上，但效果不太理想，还在地面留下了难以清理的黏着物。

　　不过这些都不在裴裴的考虑范围内，他在小公寓里撒了欢地跑，眼里只有那枚橙色飞盘，把地面和墙面踩得咚咚作响。

　　很快，方勉的大门被砸响了，他开门一看，是住在楼下的老大爷，老大爷手持擀面杖，指着方勉的鼻子骂了十多分钟，说自己正在包饺子，楼上突然 “地震”，天花板上的墙皮碎石砾噗噗往下掉，全落进他的肉馅儿碗里。

　　方勉按着裴裴的狗头，红着脸向老大爷鞠躬道歉。

　　他再三保证不会发出任何动静后，老大爷气呼呼地走了。

　　关上房门，方勉低头瞪向裴裴：“训练取消！妖怪赢比赛不需要练习！”

　　裴裴露出委屈狗狗眼，方勉抵御住了这波精神攻击，并且给予了物理反击：“把房间给我收拾干净！”

　　于是裴裴变回方裴，按照方勉的指挥把椅子和沙发放回原处，然后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用小铲子清理地板上的胶带黏着物，全部清理光了才允许吃饭。

　　晚上，方勉照例画画，方裴变回狗狗的样子趴在方勉脚下。方勉画画的时候从不理他，他觉得有点无聊，眼睛开始四处打转，忽然，他的余光瞄到了方勉的电脑屏幕。

　　黑色自然卷短发，棕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熟悉的五官……

　　方勉在画他，人形态下的他。

　　裴裴兴奋地一下子站起来，把前爪搭在方勉的大腿上，舌头直冲着他的脸扑了上去。

　　“方裴！”

　　方勉直呼方裴大名时语气都不太好，虽然方勉说 “方裴” 只是名字不是惩罚用语，可为什么这个名字总是伴随着方勉的愤怒情绪？方裴想不明白。

　　方勉这几天一直在画小条漫《我的宠物狗竟是黑皮帅哥？》，原因无他，这部作品现在火到每天都有人来催更，方勉感觉又重新拾回了当初画漫画的热情。可读者们似乎误把这条漫画当做腐 * 了，评论里十条有八条都在喊磕到了，但他很想说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日常漫，主人公和他的宠物狗不会有任何感情线。

　　当然，考虑到这是一部相当写实的生活漫画，漫画中的另一位主人公就和方勉生活在一个房间里，所以画画的时候方勉都很小心，尽量避着方裴。前几天方裴沉迷看视频，没空关注方勉在做什么，没想到今晚突然被他看见了。

　　方勉有些不自在，毕竟他没有经过方裴的同意，擅自把他画进了漫画，还有不少裸着的镜头，但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集中攻击方裴舔人的坏习惯。

　　“不要乱舔，说了好多次了吧，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你看了这么多人类的视频，有见过人和人之间舔来舔去的吗？”

　　裴裴说不过他，变出人形穿了衣服回来，靠坐在桌沿上面对着方勉：“如果喜欢，狗就会这么做。” 现在他能为自己辩解了。

　　方勉反驳：“你是妖怪，不是单纯的狗，你要学习人类的做法，这样才是合格的妖怪。”

　　方裴思考了片刻，问他：“人类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方勉没反应过来。

　　方裴背对着桌灯，琥珀色的眸子变成了浓稠的焦糖色，他专注地盯着方勉：“如果喜欢，人类怎么做？”

　　方勉愣住，一时想不出答案。

　　“亲吻，人类会亲吻。” 方裴自己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声音又轻又稳。

　　方勉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他盯着方裴的眼睛，感觉自己快要陷入那池糖浆里，直到方裴的脸缓缓靠近，他才扭头躲开，慌忙在靠椅上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