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朝对方略微点了点头,转过眼眸继续拍摄李一悦与两个小姑娘的合照。钱长喜转头过来凝望片刻, 只以为沈槐是在拍两个好看的女孩, 没有多想。
“很好看的照片, 可惜没能记录下来,”李一悦走近后沈槐轻声说道,“还有人记得你。”
李一悦沉默片刻,直女一般地打断他的煽情:“我才溺亡不到一周。”好歹也在这家海洋馆表演了近五年,要是这么容易被观众遗忘,那她这些年的美人鱼舞蹈真的是白跳了。
沈槐:“……”
他沉默着闭嘴。本来想煽情一番让李一悦感动得痛哭流涕,从而执着地挖掘溺亡背后的真相,结果……
真是对着瞎子抛媚眼,白费他功夫了。
但沈槐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他特地坐在不远处的玻璃长座椅上,戴上蓝牙耳机开始翻看收藏的几个李一悦美人鱼跳舞的短视频。
手机拿放的高度正好方便坐轮椅的钱长喜一眼看到。
在看完李一悦的三个视频,沈槐凝视片刻玻璃台上表演的美人鱼,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叹声也终于吸引来钱长喜,他慢慢滑过来,平静道:“她们表演的没有特色。”
沈槐微微瞪大眼睛,装出一副讶异的神情,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一边剥糖纸一边道:“你也觉得呀,我觉得以前的那个小姐姐跳舞要更好看,更有灵气一点。”
沈槐外表无辜,内心却慨叹:真是一刻都忍不住啊,明明认识相知两年的朋友就在自己眼前溺亡,这人却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坦然地继续来到水族馆观看美人鱼表演。
所谓的心理阴影在面前的人身上压根看不出来。
他大胆猜测钱长喜绝对与此事有关。
他目前的行为举止完全和王馆长所说的监控中落泪哭泣扯不上关系。
都说凶手有种特殊的犯罪心理,在预谋作案后他们往往会回到案发现场来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成就感。
或许钱长喜也是这种情况。
在听到沈槐对李一悦的夸赞后,钱长喜也跟着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悲伤:“她是我见过在游泳上非常有灵气的人,可惜……”
“可惜什么?”
“没事,”钱长喜摇摇头,目光通过玻璃墙不知道在望向哪一点,语气飘忽,“只是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沈槐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我月初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回事啊?”
“溺水……”
李一悦蹲在角落,心情复杂,复杂到她没忍住翻了多个白眼:
怎么全是演技高手,一个个的比她这条美人鱼还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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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李一悦的溺亡让两个“伤心”男人的心迅速靠近,短短一小时,沈槐就单方面和钱长喜称兄道弟了。
“我其实也很喜欢游泳和美人鱼表演,”沈槐惋惜道,“可惜我是男孩子,我也不是很勇敢,碍于一些世俗的眼光,我都不敢跟别人说我想当条美人鱼。”
“所以一悦姐姐就是我最羡慕的人,羡慕她能自由自在地在海洋里跳舞,扮演我最喜欢的美人鱼。”
“可惜……”沈槐露出悲伤的神情,“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钱长喜听完神情略有些唏嘘,但并未表露过多情绪和信息,只为他灌输心灵鸡汤:“没事,现在大伙儿都很开放,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
沈槐点点头,又把话题转到了李一悦身上,惋惜着说:“一悦姐到底是怎么溺亡的啊,我听其他工作人员说她游泳技术很好,还考了游泳教练资格证呢。”
钱长喜沉思两秒,略过这个话题,道:“世事无常,你继续看吧,我要回去了。”
沈槐噢了一声,殷切地眨巴眼睛看他:“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我们可以讨论游泳和美人鱼的事。”
钱长喜拒绝两次,在年轻人的再三坚持下加了好友,临走时还回头看了沈槐两眼。
沈槐脸上的微笑一直没落下,他点进钱长喜的头像进入动态页面,发现显示“好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他耸耸肩讪讪地笑了笑。
“你觉得他和你的溺亡有关系吗?”沈槐戴着蓝牙耳机小声问一侧沉默的李一悦,没等她给出回答,就肯定道,“我觉得有关系。”
初次遇到钱长喜这个人,只觉得他违和感很严重。明明说话做事以及微笑都好似很阳光很积极一般,但就是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疯狂和阴暗感。
特别是沈槐在提及“游泳”和“美人鱼”等字眼时,他的负面情绪尤其的重。
这也是沈槐三番四次提起两个词的缘故,只是想验证一下钱长喜的情绪是一闪而过还是他自己也压根控制不住。
李一悦沉默良久后才答:“我也不知道。”今天遇到的钱长喜和往日与她交谈的钱长喜,气息不对。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当时的钱长喜给她带来的是游泳技巧上的帮助和生活疑问的解答,两人的相处是积极乐观的。如今的钱长喜与沈槐的简单对话与微笑,却让她觉得很陌生……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还是以前的微笑,但却好像不认识一样。
不对……
李一悦紧皱眉头:“笑容不对。”但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给人的感觉不对。
沈槐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他翻阅出周谠给他的资料,其中有几张钱长喜的照片:他高考结束时的照片,参加工作时简历上的照片,他车祸时送医就诊的照片……
沈槐仔细看着照片,对照着照片里青年从羞涩到自信到苦涩的笑容图片,回忆刚刚钱长喜几次三番的浅浅微笑,陷入沉思。
很怪异,但却一时半会没个头绪。
沈槐困惑地盯着前方,不远处一个羞涩的穿着红色格子裙的女孩走过来,小声问:“帅哥,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沈槐僵硬地摇摇头,继续沉浸在思绪里。
“那能拍张合影吗?”
沈槐继续摇头,抱歉地说了声对不起。
格子裙女孩失望地回到小姐妹的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人举起手机准备拍照,沈槐在老远处的自拍手机屏幕里看到了自己,但他也没上前阻止。
“照片里的我好胖啊,我笑起来一点儿也不自然。”
“你对着镜子学嘛,学人家只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剩下的话沈槐没再听下去,他僵硬地举起手对着手机自拍镜头笑了笑,目光落在光可鉴人的玻璃地板上,脑袋里将所有的线都串联了起来。
钱长喜的笑容不对劲,因为这个“他”一直在模仿照片或镜子里的“钱长喜”,所以其实他的笑容是相反的。
没有人能在微笑的时候笑得两边对仗,嘴角的弧度也不可能次次都一模一样。
原先照片里的钱长喜平静望向镜头抿唇而来的微笑是左边略微高一点,扯着嘴角而出的微笑。
如今的“钱长喜”微笑依旧是扯着嘴角而出,却是右边略微高一点。
想必他曾握着钱长喜的照片,对照着镜子练习了很久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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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只觉毛骨悚然,回程路上他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周谠和李一悦,李一悦沉默很久后没再说话,等到了梧桐园,她才默默道:“如果现在的这个人有罪,那以前的钱长喜怎么办呢?”
他也要因为目前这个人做下的错事而入狱吗?
这个问题沈槐没法回答,毕竟犯罪的构成要件和钱长喜是不是双重人格是没有关系的,只能说在审判时会依据该标准做一定程度的从轻处理。
沈槐沉默着接了周谠打来的电话,将海洋馆发生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着重提到钱长喜目睹溺亡后没有心理障碍依旧多次前往水族馆看美人鱼表演,同时提到他的微笑与照片中的微笑是全然相同的,但照片本就左右颠倒,他的笑容着实怪异。
沈槐提问后又沉思:“目前证据很难找,况且如何证明他是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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