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我……”
阿诺因抱住了他,手心贴在孩子的脊背上,他的身躯保持着恒温的温暖,语调缓慢而温柔:“你叫什么?”
“我叫……我叫笛梵……我不是……”
“你不是186。”
“我……”
对方再也说不出来了,哽咽声完全布满了他的喉咙,这个叫笛梵的孩子紧紧地抱住阿诺因,明明只有这么一点大,但力气几乎让人疼痛,他浑身颤抖,被训练得完全封闭和克制的泪腺濒临崩溃,他的眼泪——是能够缓解痛苦的眼泪。
被这样训练的还不止他一个人,他只不过是位于实验区的其中一个实验品而已,在之前经过的玻璃房间里,还有更多的孩子,甚至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区域,阿诺因也许还能见到新的废弃品,被贴上待处理的标签。
“闭上眼,休息一会儿。”阿诺因轻轻地道,“我们会把你送回家的,回到父亲、母亲身边,如果他们不在的话,你可以去巫城生活。从今天开始,所有的天使计划,都不会存在。跟你同样的孩子也都会受到帮助,以巫师、以阿林雅的名义。”
对方只是个孩子,似乎还不懂这些话的意思。
“永远不再有天使降临的牺牲品。”他低声道,“任何发展这项计划的教廷,无论是萨利米斯,还是其他大教堂,我会让他们后悔做这种事,就像今天一样。”
113、113
当所有被封锁在这个地下二层的实验品全部被记录在案、列入救助目标之后, 这件事本该告一段落。
除了学院方面的事务之外,莉莉丝只是在意念层面上跟凯奥斯沟通了一下,随后就带着一群血族小蝙蝠不告而别。当阿诺因从事件报告的大量文字中抬起头时, 已经见不到莉莉丝小姐的身影了。
桌子上多了一杯温咖啡,里面兑了魔幻植物的果实, 有助于凝聚“灵”。小恶魔梅尔维尔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重新躺进黑雾簇拥之中, 他坐在半空里, 眯着眼睛看向阿诺因:“巫师真是一群可怕的家伙。”
“怎么说?”阿诺因问。
“任何行动都要井然有序地形成报告,以书面形式递交过去,这对于拥有改变世界力量的强者来说, 太过于拘束。”梅尔维尔继续念叨, “而且, 阿诺爹地这次做的事, 说是轰动大陆也不为过, 应该载进教廷的历史里……不过他们元气大伤, 主动找巫城谈判议和的这一行为来看,说明圣廷反而是一个非常能屈能伸的组织。”
“主动谈判除了他们的核心力量损伤之外, 其实更多的是拉瑟福德不愿意为了当前的人类传教组织付出更多。”直接称呼神祇的圣讳会被对方感受到, 但阿诺因不太在意, “没有了光明神的支撑……这就是双方施法者最大的差别,因信仰而具备能力的牧师和神职者, 终究要依靠于神明。”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就是议教团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在顶尖力量有所缺憾的情况下,跟巫城保持和平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
“他们寻求和平的条件中,要废止天使计划,这是我提出的条款。”阿诺因喝了一口咖啡,他将羽毛笔重新蘸了蘸墨水,在纸上继续写下去,一心二用地道,“至于黑暗生物……全让凯吃了。”
“……也许那不是吃,那只是回收情绪?”梅尔维尔嘀咕了一句,他是少数几个近距离观察、能够更为清晰混沌形态的人,有时候他对于凯奥斯状态的感知,比阿诺因更为准确,“我以前听魔王说,现世中许多具有黑暗性质、诡异性质的生物,都是凯奥斯本体诞生的情绪残渣,它们附着在相邻的世界中,因温度、湿度、空气中的元素成分而诞生。”
“……你讲得有点像,卵。”阿诺因手指一顿,瞥了他一眼。
“但跟生育没关系,这是混沌的性质决定的。”梅尔维尔小声解释。
“我知道。”阿诺因其实有点不开心,但他的低落情绪并非在这段对话当中产生,而是因为知道深渊裂隙必须关闭,凯奥斯需要暂时离去——或许有其他机会相见,但祂的本体却不能真正地降临到自己身边,而自己竟也无法跨越这种隔阂。
他被这种失落的情绪包裹,对于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感到沮丧,但看起来却依旧平静、镇定。
“祂的性质是最多变复杂、难以理解的。”梅尔维尔偷偷吐槽了对方一句,然后刚刚趴进黑雾里准备闭上眼睡觉,就听到粘稠液体在地上流动的声音,他脊背一寒,猛地抬起头,见到一条黑漆漆的触手从地上爬起来,圆圆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阿诺因眼里很萌的一面,到了小恶魔这儿就觉得很可怕。他汗毛倒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凯奥斯爹地……”
小触手盯了他几秒。
梅尔维尔脑海中急速旋转,他啪地一下从黑雾中掉下来,试探道:“那我走?”
小触手没什么动静,转而探向另一端,它勾住阿诺因的手指,恬不知耻地舔了舔,然后被这只白皙的、隐隐散发着香气的手指弹了一下。
……好香。
比起主意志,脑子不够用的小触手往往无师自通一些不该学会的事,它认认真真地往阿诺因的手腕上缠,然后扭动着蹭了蹭他,见对方还是情绪不高的样子,就又爬过去伸到他握笔的手指之间。
写不下去了,手指的缝隙被粘稠的触手填的满满的,动都动不了。
“怎么了?”他放下羽毛笔,才刚刚把笔松开,刚才写字的手指就被缠得紧紧的,还分裂出一条小舌头舔他的手指内侧。
阿诺因无可奈何地撸了撸触手的头,注意力一时被分散了一下,摸了半天才感觉对方是想带自己去别的地方,他站起身,果然被小触手牵住了手。
————
星夜。
最近写事件报告写得太久了,失去了品味其他城市星空的时间。因此一直到登上塔楼的楼顶时,阿诺因才发觉迷曲之都有这么美丽的夜空。
他生活在这里也有很多年,只不过都没有观赏的时机。
这个标志性的高建筑物没有受到前一日动荡战争的摧残,它依旧挺立于这片土地上,注视着这个城市中的人群。而重建措施有其他人商议,不需要年轻巫师们操心。
楼顶上是圆球形带尖塔的建筑形态,只有上面一个边缘好坐。阿诺因被触手拉了一把,还没跳上去,就一头栽进凯奥斯的怀里——那股寡淡无味、像是冰水一样的气息,无论对方如何更换身躯,都如灵魂特质一般蕴藏在祂的本质之中。
凯奥斯在他的身边。
他隐约有些觉得,这是一种奢侈的待遇了……怎么会这样呢?
阿诺因在他怀里埋了埋,没有起来,也没有抬头,而是在夜幕笼罩的时刻抱住了对方。温柔的手臂同样也环过他的腰侧、脊背,将他稳稳地、安定地纳入怀中。
“睡醒了不叫我。”阿诺因小声道,“站得高空气会好吗?”
“我派触手去叫你了。”凯奥斯道,“空气……你觉得好吗?我分不出质量的优劣。”
太不懂幽默了。但回复的态度很认真,阿诺因也就不由自主地跟他说一些这种无用的废话:“我觉得有变好一点。”
“好。”凯奥斯道,“你看天上。”
阿诺因正想起身,结果被他勾着腰换了一个方向,依旧坐在他怀里,这让年轻巫师有些挂不住颜面,但他也并未抗|议,而是将手放到了对方环着自己的手背上,汲取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熟悉的夜空,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满天星星很漂亮以外,仿佛并不值得特别关注。
但“漂亮”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关注、值得奉献浪漫的事了。
阿诺因观察了一会儿,正想说今天的几个星星离标准星图差距有点大的时候,对方的手从腰间向上放了放,按在他的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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