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紫郡也看见了,他忽然道:“真的请我吃宵夜吗?”
傅祈棠“咦”了一声,转头看着他,“这还能有假?”
“也许是假吃宵夜,真抓早恋?”宫紫郡道,他笑着回望着傅祈棠,“你刚才只是点了个名然后顺便管了一下纪律,三把火还没烧完吧。”
“也不至于非要今晚一起烧了,而且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傅祈棠小声道,“我只是觉得那个甜筒挺好吃的,而且很大一个,还同时有两种口味,你知道在哪买吗?”
宫紫郡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好吧,”傅祈棠颇为遗憾的样子,“那你想吃点什么?或者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
傅祈棠有些愣了,“那你带着我这是往哪儿走?”
“往人多的地方啊,”宫紫郡无所谓地说,“我不吃宵夜,所以不知道哪家好吃,但人多的店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这倒是。”傅祈棠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的生活习惯挺健康的嘛。”
健康吗。
宫紫郡没有回话,只是扯动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又走了一会儿,两个人看到不远处有一家生意很好的烧烤店。
透过脏兮兮的玻璃,傅祈棠看到店里座无虚席,而店门口则摆着十几张很是简陋的矮脚桌子和各色塑料圆凳,同样坐着不少人。
“就这家吧。”傅祈棠开口,随便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
服务员把一张表面油腻腻的过塑菜单递给他,一同递来的还有一个小本子,“要吃什么自己写,写完直接拿给里面烧烤的师傅,吃完再买单。”
简单交代了一句,服务员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没什么服务,更谈不上环境,确实是地道的路边夜市了。
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红色菜单,傅祈棠翻来覆去看了一下,自顾自地拿过小本子开始写。
“肉类都可以来点,不过内脏就不要了……或者你想吃内脏吗?”
宫紫郡摇了摇头。
“蔬菜也来点,烤香菇来个十串,没有香菇的烧烤没有灵魂!再烤条鱼吧,你吃什么口味,麻辣的行吗?”
“你能吃鱼?”宫紫郡不答反问,然而刚说出口就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
傅祈棠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当然能啊,为什么不能?难道你觉得我不会吐刺?”
“我以为你不吃鱼,也不该吃鱼。”沉默了两秒,宫紫郡道,“没什么,就是……一种直觉。”
他说得很含糊,因为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真的只是一种直觉,而且在刚才那一瞬间忽然变得非常强烈。
好在傅祈棠并不介意,只是耸了耸道,“不吃鱼的人生会少很多乐趣啊。”
点完菜,傅祈棠把菜单和小本子推给宫紫郡,“你再看看。”
宫紫郡便低头扫了一眼,他发现傅祈棠的字写得很好看,每一笔都带着笔锋,潇洒恣意。
“就这些吧,我拿进去。”他说着站起来朝店里走去。
烧烤架在店面深处的操作间,采用的是开放式设计,用餐区的顾客隔着一块玻璃,抬头就能看到厨师在里面工作。
然而此时里面却没有人。
宫紫郡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出来,他抬手敲了敲玻璃。
“怎么了?”连通加工区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体,看到宫紫郡手上拿着的小本子,那人“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把菜单放台子上,等会儿烤好了让服务员给你送去。”
说完他便立刻缩了回去,门“砰”地被关上。
一同消失的还有一道被悬挂于半空的人影。
那分明是一具被砍去了四肢,断口处还在往外冒血的新鲜尸体。
这一刻,几幅画面忽然从宫紫郡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阴森幽暗的巨大工厂,空气里充满黏腻的血腥味,无数尸体像被屠宰处理过的冷冻猪肉一样,整齐地挂在一排排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钩上。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热风。
风很轻,却把尸体吹得晃动,它们在半空中彼此撞击,皮肉相触发出的声音或清脆或沉闷,深褐色的血液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我们陷入了某种时间循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低语,又像呢喃。
下一刻,宫紫郡骤然回过神,他眨了眨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在发呆。
几步之外,透明的玻璃后面,身穿厨师服的男人正忙碌地将大把腌制好的肉串摆放到烤架上,一束火苗猛地从炉子里蹿出来,映得他脸膛通红。
“你好,有什么事吗?”
服务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几乎就贴在宫紫郡的身后,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没什么。”定了定神,宫紫郡如常转身,对着服务员淡淡道,“请问洗手间在哪?”
服务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抬手指了指和操作间挨着的另一扇门,“那里。”
“谢了。”宫紫郡点头,毫不犹豫地作势要走。
“你要去吗?”
“怎么,你要陪我去吗?”宫紫郡道,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嫌恶的表情,“算了吧,离我远点。”
回到桌旁,傅祈棠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百无聊赖地扯一次性桌布玩。透明的塑料桌布被他扯得变了形,好几处都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波纹感。
“去干嘛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傅祈棠随意地说了一句,紧接着用眼神示意宫紫郡看对面的桌子,“刚忘了点烤猪蹄,他家猪蹄看起来很好吃啊!”
“是吗。”宫紫郡扫了一眼,只见对面桌的顾客正神情陶醉地捧着一块烤好的肉狼吞虎咽,金黄的油脂顺着嘴角流下,“啪嗒”一声落在雪白的衣服上,没有人在意。
然而他们吃的根本不是猪蹄,而是一只丰腴肥美的手。
一只女人的手。
那手被烤得正好,皮肉鲜美,骨头酥烂,转眼便消失在一排雪白的牙齿间。
宫紫郡眉峰一跳,看着傅祈棠有些眼馋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说,“我不吃。”
“那我点半个……”
“你也不吃。”
“啊?”傅祈棠愣了一下,真诚地说,“我想吃。”
“你一点都想不吃,”宫紫郡道,“这事听我的。”
“……”
看着他一脸笃定,而且完全没得商量的样子,傅祈棠只好无奈地点了下头表示妥协,忍痛道,“那我就不想吃吧。”
宫紫郡同样点了点头,他环视一圈,在烤人手、烤人脚、烤眼珠和冒脑花的包围中一脸平静地对傅祈棠说,“好,那咱们走吧。”
傅祈棠:“?”
“今天不适合吃宵夜,”宫紫郡说,“至少不适合吃烧烤,所以还是换家店吧。”
换来换去也没找到更适合的,两人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上。
傅祈棠不知道宫紫郡为什么忽然挑剔起来,但他确实有些饿了,干脆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为数不多的师长威严对宫紫郡说,“就喝馄饨,不准说不。”
宫紫郡左右看了看,尤其趁老板捞馄饨的时候朝锅里看了一眼,这才表示同意,“好。”
馄饨摊的桌子很小,两个人又都身高腿长,相对而坐的时候难免膝盖碰着膝盖。
傅祈棠没觉得如何,宫紫郡却有些异样。
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和人挨得这么近过,他应该感到排斥才对,可他偏偏很熟悉。
甚至觉得不止如此,应该更近也更亲密一点。
旁边一个吃完的男生正要离开,不经意地朝这边扫了一眼,当即惊讶地道:“咦,傅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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