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纪之龙缘(96)
可是,好人们没有平平安安,好多的兵杀了进来,好多的人都死了。逃命的人们想躲进尼庵,被箭一个接一个地射死在门前。它用尽全身的法术,想要保护住尼庵,可,一个火红火红的影子站在天空中,挥了下衣袖,所有的法术就都没有了。
它听见有人在喊,尼庵里有人懂妖法,杀!它看见小师父,大师父,老妇人,一个接一个地被箭射穿,被刀砍中。
他们,全都死了,再没有人会给它馒头吃,发现它偷吃供果也假装没看到,拿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念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请佛祖菩萨保佑好人平安,保佑这个城里的人平安。
刺猬把头埋在膝盖中,放声哭泣。
乐越、昭沅、琳箐和洛凌之都默默地低下头。
琳箐道:“那只火红火红的,是凤凰吧。孙奔说的没错,血覆凃城这件事果真不简单。”
乐越道:“我有时候真的想问问老天,所谓天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么?”假如天理存在,为何眼睁睁看着一城无辜的百姓被杀。为何屠杀了一城之人的罪魁祸首,至今还逍遥自在,没有半点报应。
应泽冷哼一声:“天理,玉帝和他手下那班小神仙们估计正忙着饮酒作乐,没工夫管无关紧要的天理。”
洛凌之道,这样说也微有些偏颇,百余年前,百里氏的宗主百里长歌助凤祥帝起兵夺位,并且亲手斩太子和熙于马下,百里长歌因此获封威武侯,后又加封为郡王,凤祥帝把西南一带的三州作为封地赐给他。百里长歌自认杀孽太重,恐怕后人会有报应,方才有了建凃城,收留难民之事。
由百里长歌帮助登上皇位的人的后人百年后又灭了百里氏全族,说起来的确有点报应的味道。
琳箐道:“那也是百里氏一族的事,关凃城百姓何干?”
洛凌之垂下眼帘:“我曾在师门中看昔日典故,提到凃城始建时,城中不但住着难民,也有许多逃亡的匪徒强盗,此地是西南一带来往的必经之路,有人便靠路吃路,出现许多劫财害命之事,都查不出凶手。”
乐越冷笑道:“假如要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到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身上?那些无辜的人没有做错事,凭什么要遭灭城之灾?”
洛凌之苦笑道:“这可能就是天理与人情不同的地方吧。”
应泽阴森森道:“这是天庭无能的表现!”
昭沅蹲在一旁默默地听,刺猬仍然在哭泣,昭沅小声问:“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琳箐叹了口气,把手按在刺猬女孩的肩上:“我们都知道,你很想念这座城里的人,可是你的做法,给现在城中的人惹了不少麻烦,不能再继续这样做了。”
应泽负起手:“去你该去的地方,那些凡人,已经死了。”
刺猬慢慢地抬起脸。
是的,这座城里的人,都已经死了。
尽管它不想相信。它曾经固执地一次次把那些尸体搬回城里,希望他们重新站起来,动起来。可是没有用。
每天晚上,它都希望这里回到以前的样子,可那些过往的种种,都是它自己造出来骗自己的。
那些情景,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乐越突然开口问:“你既然记得城里的人,那么你认不认得一个叫李庭的富商和他的家眷?他们是我的父母,我就是那个时候在这座城里出生的。”
刺猬女孩摇摇头。
乐越叹了口气。
刺猬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不过,假如你是那个时候出生,我想到有个人,可能和你有点关系。”刺猬举起双手,划了一个圆,圆圈晕出淡淡的光,好像一面冰镜,镜中浮现出一幅景象。
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被两个侍女搀扶着,走进了佛堂。
妇人十分十分的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秀美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
她在送子观音像前吃力地跪下,双手合十:“民女李刘氏,求菩萨保佑我未出生的孩子此生平顺。不求他为官为宰,豪富显贵,但求平平安安,一生安乐。”
乐越眼中酸涩,喉咙有些僵硬。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一直是他人生的信条之一。乐越认为,男人绝不能哭,一哭就脓包了。
他现在仍这样告诉自己。
他感到昭沅的双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先犹犹豫豫地,后来又紧紧地安慰地捏了捏。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问过师傅鹤机子。为什么我们师兄弟都是乐字辈,起个什么霸啊,惊啊,狂啊的字不是更有气魄么?鹤机子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乐字多好,乐山、乐水、乐世、乐生、乐天,这是我们修道之人应有的境界。
就好像为人父母,都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乐乐。
不求为官为宰,豪富显贵,但求平平安安,一生安乐。
镜中的妇人身影渐渐消失,乐越低头,向刺猬说:“谢谢。”
刺猬摇摇头,擦干眼泪:“不用,我也要走了,去应该去的地方。”
十几年后,它的梦醒了,它和这里的缘分已经尽了。
偶因机缘得仙缘,佛前听经又七年。听得懂人话,被老妇人捡到,在这个城里住过,是它今生最幸运的事。
小女孩的身影再次慢慢变成刺猬,淡淡化成半透明的,透明的,最终成为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女孩坐着的地方有一团皱皱的黄绸布。那是用来披挂在佛像身上的黄绸布的一角。
琳箐打开黄绸布,里面有几根小小的枯骨,和一张刺猬皮。
其实十几年前,它已经死了。
在被那个火红火红的人用法力击中,丹元尽碎的时候。
但是,佛祖,我真的不想死。
我希望我能够活着,这一城的人都能活着。
他们给我窝住,给我东西吃,他们为什么要死呢?阿弥陀佛,请佛祖菩萨保佑好人平安,保佑这个城里的人平安。
昭沅和乐越一道在城墙边挖了个洞,把刺猬的尸骨用黄绸布裹好埋了进去。
乐越靠着城墙坐,良久不说话。
好像有石头压着昭沅的心和双肩,闷而且沉重。
琳箐看看乐越再看看它,拍了拍手道:“唉,凡人的鬼魂到了地府,一般三年就转世了,说不定这一城的人,已经过着这一辈子的好日子了。”她站起身,“不过凤凰亲自出手,只怕凃城的事情另有内情,我看咱们还需要详细查查。”
乐越也隐隐有些猜疑,父母的事让他脑中乱成一团,暂时想不到太多。他捡起地上的灯笼和沙漏,站起身:“今晚还是巡完夜再说。”他向着不远处马富的棺材铺看了看,幻象中的昔日繁华客栈现在已经一丝影子也无。
店铺的门扇在暗夜中紧紧地合着。
洛凌之道:“明天我们再来求他试试看。”
昭沅却发现,飞先锋正趴在棺材铺的屋脊上,背对着他们,向棺材店内院的方向探头探脑。它直觉猴子可能看到了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便用法术上了房顶,猴子立刻转过头,对它比划了一下,示意它不要出声。
昭沅站上屋脊,听见院中有诡异的响动,它也探头向下看,只见院子中有个人,正手持一把斧头,一下一下地用力砍着木桩。
乐越的声音在昭沅旁边嘀咕:“奇怪了,他为什么三更半夜起来劈柴?而且还不点灯,他看得见么?”
昭沅侧首,发现乐越、琳箐、洛凌之、应泽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爬上了屋顶。大家在屋脊上蹲成一排,一起看向下面的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