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4)
帮夥的上来问,那桌子柜子也要换了?
石头一顿,看着那处出神半晌,最后拍拍大腿,道,送人罢。
天色不知何时已换上一片红霞,石捕快懵懵笑了,满腹思念却无人知。
阿江阿江,我就要娶妻了。你走得竟是那样急,连姓名是何老家在哪也不告诉我,这喜帖也不知上哪儿送去。
石头转而又想,这样也好,阿江好似他的美梦,来去无影。
他想起那寒寒冬日,阿江背手站在月下,暮云靉靆,那张清颜朦朦含笑,朱唇微启,轻轻喊他一声小石头……
哎哟,石大人,你咋掉泪啦!
石捕快慌慌低头擦擦眼儿,道,沙子入眼,可酸死老子了。
二月初八,宜嫁宜娶万事皆顺。
三更天,县城上下灯火敞亮,却不是哪家正在办喜事,唢呐吹起锣鼓奏响,那些过路鬼神俱一让道,有声呼道──清河翼王办喜事喽!
看那浦江河川千百盏红灯笼高高挂起,纵是天上神仙往下界一看,怕要以为九天宫阙何时挪到人间去了。
此夜东道鬼王出嫁日,各方神佛亦要赏脸,瞅那黑夜一轮明月高高悬起,云雾皑皑,夜色正浓,那些安陵百姓俱在屋前挂起红灯,便入屋就寝。鬼神嫁娶,凡人怎能肆意窥看,就是有那些胆大的,忽闻一股馥香传来,便混混欲睡,挨着倒地而眠,一夜好梦。
那迎亲队伍都按着生辰八字挑好,他们举着一顶小巧红轿,那云海大师亲自躬身去祀堂内将翼王牌位取出,却看那牌位上书着“江燕云”仨字,却用红布庄重掩了,免叫新郎看了去。
那白骏马上,新郎一身穠豔喜袍,质地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广袖裾衣金丝镶边,看那石郎宽肩细腰,一双星目仿若黑暗中一抹潋滟星光,皓齿唇红俊逸斐然,风流气度不言自显。
起轿──
接了新娘,唢呐又起,锣鼓又敲!
安陵巷南石宅,县里那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已请至入座,石头儿无父无母皆靠他们照拂看大,尤其那上座老班头,更是身着新衣喜色洋洋。
忽闻外头鞭炮声响,数人相看,来了来了,喜轿到了!
新郎下马,走到前来,正欲抬脚踢轿门,忽然阴风乍起,吹得那灯笼直晃,云海大师如滚球般滚来,惊声嚷嚷:鬼王来了!!
那几十人往天上看去,哎哟天啊,只看夜空何时劈开一抹漫天云霞,一顶豔红飞轿乘着彩霞而来,前后两边各有两只云兽护驾,八个玉面侍童帮着开道,却看那轿尾系着红花绳金铃铛,叮叮咚咚如同仙乐一般──这哪是鬼王出嫁,分明是仙人下凡!
鬼轿落地,青烟嫋嫋,那金童似的奴儿蹦蹦跳跳过来,挑着媚眼儿:姑爷,还不快去卸轿门!
呃、哦、哦!
石头过去,抬起腿来踹了门。接着就看一只白掌掀起幔纱,接着便见一长发男子从轿中步出,他身着与他相似的喜服, 一袭红袍坠地,却似砸在石头心上,他不由抬头去看,那鬼王蒙了红纱,影影绰绰间足可见那绝色天颜,可不知那凡人窥看了,是否会折寿了去。
小童扶着新人过来,同姑爷一同执起彩球绸带,司仪与屋里众人见了这番奇景竟也不骇,石头只觉恍若身在梦中,只有那红绸一端牵着的身影才是真的。
乐起,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
司仪唱: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升、平身、复位!跪、皆跪!升、拜!升、拜!……
三跪九叩六升拜,拜天地拜高堂夫夫对拜,最后司仪祝唱:礼毕,退班,入洞房!
新房里红烛灼灼,待闲杂人等皆退出去,新郎把门慢慢掩上,咽了咽,定定回身。喜床上那鬼王端坐,屋内青火摇曳,便是红布掩了脸目也挡不住那无双气度,一抹月华拢着周身,确确是矜贵难言。
石捕快到底是凡间俗人,他此刻已然回过神来,自然生了几分怯懦。原以为只要领着牌位进门便算了事,哪知这鬼王竟现出真身,秃驴啊秃驴,你可真欺我甚深啊!
以石捕快的记忆而言,他此下算是第一次同鬼王打交道,自是有些局促,站在门边,去也不是,回也不是,愁得不行。
“呵。”一声轻笑传来,那声音如二月春风,比当世任何丝竹弦乐还要动人。
石郎当下便红了面儿──想那石捕快三次成婚不成,这般蹉跎了数年岁月,竟也无心于风月之事,活到这般大的岁数,还是极其珍稀的童男一枚。
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石头儿,壮起胆子,上罢!
石捕快调整吐息,捏捏两手,那里早就汗湿一片。他走上前去,在自己的“娘子”跟前站定。
一股幽幽清香拢了过来,馥密沈沈叫他一时间又踌躇起来。
最后,他带着一丝丝的紧张、一丝丝的惶恐、一丝丝的无奈、一丝丝的期待……用双手郑重地掀开了那满目红纱。
四目相对,一如那茫茫冬夜,门房一揭,已是一眼万年。
看那眉飞入鬓,目若幽兰,浓睫青影,两边垂下一缕青丝,根根分明,坚`挺鹰鼻,轮廓深邃,冷冽如剑,薄唇却似抹了红胭,清滟无边。
清河翼王,东道鬼君江燕云。
这都不是他。他到底是谁?
石头悚然一怔,手掌却已抚上那冰冷的颜,他深深唤道:
“阿江……?”
阿江 第六章
阿江怎会坐在此处?不对!石捕快用力晃晃脑袋,撑开两眼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瞧出洞来,那笑靥却是那样真,比他梦里的阿江还要真、还要美。
眼看石头就要醉了,他猛地扇自己一脸,啪的一声,把鬼王也吓着了。
“小石头,你犯浑么?”阿江的声音有些沈,不怒自威,却又含了几分心疼,几分不舍。他缚住石头的手,轻易叫他不能再动。
石头懵懵眨眼看他,眼前这人……不对,这鬼可真是阿江?这世上,只有阿江叫他小石头,也只有阿江舍不得骂他打他,哪怕是他自捶脑袋阿江也会一脸心疼。他自小无父无母,最是懂得察颜悦色,这世上除了老班头外,唯有阿江会这样看他。
“阿江,真的是你?”石捕快傻傻问道:“你到底是翼王,还是阿江?”
那墨色暗眸阴阴凝望而来,黑得泛光,似含千言万语却无语道尽,最后汇聚成点点星光,眉月弯弯。
他轻声地叹:“傻孩子。”
红烛泪垂,阿江执着石头双手,与他娓娓将往事又说了一遍。
约莫百年以前,有一江姓王侯名唤燕云,出生一月便能言,不足周岁已能行,三岁习武十三出师,未及弱冠便已名动天下,二十领军千万除寇镇藩,征战五载未尝败绩,太和殿前受封翼王,清河方圆百里之内皆归其管。然国主昏庸,朝内奸人当道,翼王壮志难酬,郁郁寡欢,后国主听信谗言,驱杀翼王迫他出京,沿途屡屡遭各地百姓出卖,最终翼王怒而投江,死后怨怒难消,连寻常鬼差亦无胆收他。
从此翼王堕入厉鬼道,前朝因其怨咒而覆灭,五胡进犯杀生灵涂炭,直至三十年后大昭高祖再再一统天下。彼时翼王已集魂千万,不足百年化成鬼王,统御东道恶鬼千千万,便是一般鬼神妖魔路过此处亦要参拜。几十年间他潜伏于浦江深水,虽未曾再亲自出手,浦江此处却因怨气太重而厉鬼横生。那些小鬼害了人命,他再将小鬼吞入腹中吸纳鬼气,眼看不久便要脱离鬼道,进阶修罗恶神,哪知某夜却有一不怕死的和尚领了个人类到江岸渡口。
百年来要将他收服的也不在少数,然这半吊子和尚却误打误撞,寻到了这人世间千百年来难得的福禄十全之人。这等福星罩身的乃是前几辈子历足九千九百九十九苦难之人,这一世否极泰来便是鬼王害他也难以得手。
可叹翼王生时不羁死后连神佛都不放在眼里,却在一颗小石头上着了道,足足化去他九成怨气,叫他这厉鬼道再修炼不下去。
石捕快讷讷听他讲事情道尽,后又知是自己酒后肆言,如此说来,难不成真是他的不是了?石头哑然:“你明知我那时酒醉,可又何必当真?”
阿江闻言一怔,石捕快只觉那握着自己的双手一颤,下一刻却是牢牢圈进,力道之大只叫他隐隐作痛。
“小石头可是不知……厉鬼,是开不起玩笑的。”阿江幽幽说道,森森鬼气迸发而出。
石捕快大骇,忙道:“得、得!阿江莫气,我这不是、不是依约娶你了吗?”
石头啊石捕快,活脱脱的一个惧内啊!怎么着?他不惧内都不成,这安陵上下千口性命可是捏在他手里的好哇!!
好在阿江最是好哄,他看石头急出汗来,一张嘴又张又合的,他只觉心里微微一紧,又犯了嗔念,躬身俯下,便在石头嘴上亲了一口。
石捕快感觉那什么东西碰了上来,然后他看见了阿江的睫毛,又浓又密,才知阿江轻薄了他。石捕快彻底成了块石头,待阿江放开,眨眼看他,石头一个趔趄,差点儿往地上栽倒!
好在阿江眼明手快,一手揽了石捕快的腰,红袖一甩,便将他掼到了床上去。
石头四肢并用爬了起来,睁大眼道:“我是男的!”
阿江答:“我也是。”接着便压下去。
“我、我是凡人!”
“我曾经也是。”他捧着石头的脸儿,亲一亲,啃一啃。
“我、我、我……我还没沐浴……”
“无妨,待会儿我们一起沐浴。”说着,就要摸进石捕快的衣襟里去。
石头猛地双手抱胸,使劲儿摇头道:“总之不成,这不不不不不对──”
阿江叫他摇头摇得也要晕了,忙摆正石头脑袋,耐心问:“那小石头讲讲,哪里不对?”
石头两手搁在胸前,眨眨眼儿,抬眼环顾一圈,只看那新房内满目豔红,两眼差点叫那大大的双喜闪瞎了去。
阿江窃笑一声,石捕快怔怔回头,却见一美人斜身将他压着,发鬓垂下一缕青丝,轻轻落在他的胸前。
“你我已拜过堂,成了亲,方才堂里长辈俱能作证,就连旭日东神也已应承这门亲事。小石头,我亲近你,又哪里不对……”阿江用手拨了拨石捕快额前乱发,寒气拂到石头的面儿上。
石捕快的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虾,他几乎抖道:“这、这种事儿,两个男人……也能成?”那表情也足够匪夷所思的了。
阿江微怔,原来小石头真是什么也不懂!
可怜石捕快连姑娘的手还不曾牵过,他年少时一心钻研武学,因所学功法讲究的是阳气聚体,他连自渎都少得很。比他小几个师弟都已追着姑娘后头跑,他石头儿却还未开化,活到这般岁数,整一个清清白白的童子鸡。
阿江悟了,他甚至抓住石头手腕摸了摸脉,还真是纯气尚在,一片清明,未染上半点杂欲脏念。他当下便“哈”地仰天大笑一声,把石头弄得一愣一愣──
阿江怎么回事?这笑得也太不符合气质,莫不是这根本不是阿江,是厉鬼披了阿江的皮来寻他开心?!
阿江却不叫他胡思乱想,捧着石捕快的脸,逼他看着自己,问:“小石头,你老实与我讲,你可跟谁亲过嘴?”
石头怔怔,点一下脑袋。
“是谁!”
喝!厉鬼凶目,真真吓死人也!
石捕快抖道:“不、不就是你么?”
阿江陡然会意,那狰狞面目立马收了,石头终于明白何谓变脸同翻书一样。
阿江摸着石捕快的眼鼻耳唇,柔柔一笑,小石头,我亲亲你,可好?
石头瞠着双目,很快,阿江的嘴又贴了上来。他这次有了准备,就是再慌也有了底子。这一次,他终于感受到了阿江的唇,那是冰凉的、软绵绵的,像是把嘴贴在冬天的白雪上,一股柔软清气从阿江的嘴渡了过来。
阿江亲的很久,石头觉得气不够了,只好微微张开嘴来,却叫阿江逮着了空隙,软绵的舌头竟伸了进来。石捕快哪试过这样,登时整个人一僵,刚要推拒,阿江却猛地圈紧了他,将他重重抵在床上。
阿江猝不及防地逼近着,石头频频吸着气,他的舌头狼狈地躲着,阿江却那样坏,一直一直纠缠上来。阿江的吻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直至分开之时,石捕快已经快要岔气,全身骨头俱都软了,等他回神,才知自己双手竟牢牢地攀住了阿江,原来是方才他们吻得太入迷,石头两手不知往哪处放,只好紧紧地抱住阿江。
舒服么?阿江问。
石捕快觉得眼前的阿江是他的阿江,却又不完完全全是他知道的阿江。原来,阿江也会这样说话,原来,阿江的呼吸也会乱。
他过去也想过,阿江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总是那样清冷寒冽,不想阿江竟是东道鬼君,可到底是美得不似凡人。
阿江亲了他的眼,问,再来一回?
嗯……
石捕快学得极快,他仿佛醉在了那清甜的气息之中,与阿江一次又一次的唇舌交缠,交颈缠绵,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脖子、喉结、锁骨、胸前之上……
石头一惊,有些慌地推了推阿江,他此下几乎不着片缕,阿江犹是那样齐整,叫他生出一股难言羞耻。
他咽了咽,哑声道,真、真的要做……?
阿江握着他的掌心放在嘴边亲了亲,红烛之下,像个要勾男人的豔鬼,他轻声说:小石头莫怕,我服侍你。
接着,石头仿佛坠入一个惊险万分的梦境之中,他看到阿江埋下了身,将他那个地方用嘴含住。石郎不曾有过风月,哪是百年鬼王的敌手,他惊慌推搡,四肢却酥软无力。
不……他惊喊,声音却变了调。那呻吟全然不似自己的,石捕快只好咬住了嘴,阿江仿佛不知餍足,他自降身段服侍这肉身凡躯,却是不觉有何辱没。这小小石头哪曾这样舒服过,不过一阵便卸甲投械,纯阳之精溢入口中,却无半点腥臊之气。
石头任由鬼王舔舐抚摸、揉`捏摆弄,只闻那几声布帛悉窣,懵懵抬眼,便见那精壮胸膛袒于面前。阿江生得太美,身子也叫人羞于多看,那冰肌仿佛透明一般,此时因着情`欲显出淡淡粉色,石头到底是健全男人,自也爱惜这世间美物,他目光不偏,怔怔下移,却见那昂然巨物翘首而起,好似利剑一般正面于他。
石捕快微微一悚,他悄悄地向后退退,茫茫然问,这……要、要进去哪儿……
他声细如蚊,脸庞羞得欲滴血一般。
小石头,我来教你。
阿江低低说着,呼着阴气,石头只觉两臀叫那冰冷双手揉摸一阵,他似懂非懂,只糊里糊涂让阿江掰开双腿,玉枕将他腰间掂起,他手里亦抱了一个,因羞处叫阿江一览无遗,石头窘道,别一直看……
阿江却言,夫君这处太美,阿江不小心看迷了眼。
你、你……石头气煞,羞耻之感累累叠起,却又舍不得将阿江推开,他只得抿唇闭上两眼,纯当眼不见为净。
突地,一粗长手指摸着那羞涩凹处,不等石捕快会意,便直闯而入。
石头骇得一颤,好似懂了什么,傻傻张嘴看着阿江。
阿江趁着他发愣之际,一举塞入三个指头,他那指上不知何时沾了柔滑秘药,伸到那紧实甬道之内,冰得叫石头一颤一颤。
你、你干什么……!
夫君且忍一时,一会儿便让你舒服起来。
不、你……石头踢着腿儿,轻易便让阿江拿下。他看着阿江的眼,那里深得像是要吃了他一样,石头只觉有什么撞上了心口,他嗫嚅着,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此下他终于明白,阿江于他,必是前生欠下的孽障,叫他今世便是挫骨扬灰也要偿还。
阿江对石头已是足够怜惜,他是那样小心翼翼,俯身下去一遍一遍亲着石郎,接着一个深吻下去,利器冰锥终于扎进了那像是等了千万年的肉躯。
啊……石头两腿腾空直颤,那垫在身下的红袍叫他十指紧紧揪住。他知那庞然巨物进来了!
被撕裂的过程竟如此磨人,他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叫了一声,便再发不出第二声。他屏住气息,面目扭曲,此事竟比给他一刀还要刺痛。
可那对他做这事的不是别个,正是阿江。想到这天,石头觉得一股酥麻袭遍头皮,他在苦海之中懵懵想着──是阿江,阿江进来了,他们连成了一体,血融成一块儿了,往后他再也不怕找不到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