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情(3)
顾烽脸色变了,看着顾知安,“可是——”
“道士的话,听十分,信三分,我自是有一身杀孽,可也不信这报应来得快,爹,不如你和那道士去修行一段时间,也学学那些道士的心性。”顾知安起身,走到顾烽身边,“我们父子间,还不清楚吗?我两手血腥,您又何尝不是。”
闻言顾烽叹气,摇了摇头,“天不生我顾烽,倒也不会有秦国今日。”
顾烽朗声一笑,看着顾知安,“我儿长大了,为父也不去那武当山,去山上哪里有在王府自在,有酒有肉,我这就去回了那道士,不过他要是肯留在府上教你武艺,那也不错,要是不识相,趁早离开了倒好。”
父子便是父子,这性子都是一样的。
送顾烽离开绿竹阁,顾知安转身转来,才一进门,眉头便皱了起来,看向角落,“出来,这回是什么消息。”
“林少爷,不在郡守府。”
“知道了。”
林昭不在郡守府,也不在他的王府,那自然只会是一个地方。顾知安摇了摇头,本想看书,可看书多没意思,不妨去裴月薇那里坐坐,好歹也是红袖添香。五日前,和林昭才在裴月薇那里蹭了一顿饭。
林昭啊林昭,你可别让我失望。
“希望你带来的消息不会让我失望,不过——看你的表情,我注定是要失望了。”林昭站在小院里,推开窗户,外面也是一排绿竹。不过和绿竹阁的不一样,这里的竹林,多出几分森冷。
穿着黑衣的探子将信递给林昭,“林公子,这是主人让属下带来的,说是,公子看了信,就明白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林昭没有转身,也没有接信,盯着那片竹子瞧,像是在看什么人。
“顾知安,可能真的要让你失望了。”
林昭转身时,看着桌上信,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盯着那封信发呆。
不对,他是不会让顾知安失望的,好戏才开锣。
拿起信,拆开看了一眼,林昭冷笑一声,直接将信烧掉。果然不出所料,开始着急了,倒是也没有那么蠢,直接亮出底牌,否则真的蠢得无可救药。
抬脚踏出屋子,林中木屋,鲜有人迹,不说进山打柴的农夫,上山狩猎的猎户,连林子里的动物都很少会踏足这里,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周遭的一圈竹林是按着五行种下的,不懂五行的人,连这木屋在哪都不知道。
一抹青衫隐入竹林中。
“小王爷怎么有空来我这,我还以为,刚回来,肯定是很忙。”裴月薇笑着替顾知安倒了一杯茶,这是她家乡的茶,来王府三年,其余的事情没做,在自己的小院里种了一小片,每年摘下的茶叶,也不过刚好泡十壶。
顾知安知道的时候,给这茶取了个名字,十方。
一手握着茶杯,另一手轻轻敲着桌面,“月薇,你到府上,三年了吧。”
“是。”
“还有两年的时间。”顾知安提了一句,“两年时间一到,你做不到,你该知道你的下场,我说过的话,说到做到,顾烽那老头子,可不好糊弄,看着是挺和善,要知道,这秦国的江山,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
当年威震天下的顾烽,老了,那也还是会咬人,会杀人的老虎。
裴月薇手上倒茶的动作一顿,拂了袖子,轻轻点了头,“月薇记得,这等大事,如何能忘,只是学艺不精,一年一次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有时候,人要学会变通。”
“变通?变得和你一样?”
人未到,声音先到。
林昭走进来,笑看着裴月薇,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顾知安时,眼神多了些深意,“小王爷不去卿雪楼里看看,我刚才路过时,可都在问我,小王爷是不是忙得不可开交,竟然不去她们那儿坐坐。”
闻言顾知安挑眉,笑了笑,“卿雪楼是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你倒是雨露均沾。”
裴月薇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笑了起来,“小王爷和林公子何必为了这事动气,不妨喝一杯十方,解解夏日的暑气。”
解了夏日的暑气,免得天干舌燥,一言不合便要嘴上耍功夫。
一杯十方入腹,的确是解了不少暑气。林昭和裴月薇谈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摆上棋盘,让顾知安这个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的人只得坐在一旁观看。他虽不感兴趣,可也学了一些,看得懂棋路。
林昭还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竟然半分不让,将裴月薇的棋路堵死了。
“月薇认输,林公子当得起洛阳第一人。”
“哪里,侥幸。”林昭笑着摸了下巴,挑眉看向顾知安,“要不要出门去走走?刚好你请客,卿雪楼的软雪糕可是洛阳一绝,去迟了,可就没了。”
顾知安起身,朝着裴月薇点头,往外走时不忘笑话林昭,“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贪嘴,话不可乱说,东西也不是能胡乱吃的。”
两人并肩离去,裴月薇站在那里,摇了摇头,转身看向挂在房中的一把剑——是她父母的遗物,她来时就带着,至今,也只出鞘过三次。
她爹曾说,剑出鞘,必要见血。
裴月薇
第一回 出手,就没做到,不是一个合格的用剑之人。
“小王爷!”卿雪楼的青姑娘,说是姑娘,已经是三十有六的年纪,不过风韵犹存,颇有韵味,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眸内,尽是看不厌的风情。见顾知安和林昭来了,笑着迎上前,手拿蚕丝绢,“两月不见,小王爷更俊朗了。”
“还是青姐姐会说话。”顾知安脸上笑意分明,不露声色避开依靠过来的丰腴身子。温香软玉虽好,但偶尔也会要了命。
林昭站在一旁偷笑,清清嗓子,“青姑娘还不知道吗?小王爷可只喜欢你们这里的忘忧姑娘,忘姑娘在吗?”
“在在在,可不在等着小王爷吗!”青姑娘笑了笑,转过身朝楼上走去,“红丫头,让忘忧准备接待小王爷了!”
林昭看着顾知安,见顾知安的脸色,无辜的耸耸肩,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还不去,可等了你两月,难为一个姑娘了。”
顾知安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银票,往青姑娘怀里一塞,“今天卿雪楼所有客人的账,我结了。”
从顾知安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的众人大声叫好,给足了顾知安面子和排场。整个卿雪楼里,巴不得能近这位小王爷的身,也能沾得一点豪气。财大气粗的人不少,可像顾知安这样出手阔绰的,可不多。
曾有顾知安倒千斤酒,洛河一夜浮起数万醉鱼,连那一片的牡丹仿佛也开出了酒气。
“小王爷,林公子。”
忘忧看着一同进来的顾知安和林昭,替两人把酒放在桌上,“忘忧告辞。”
顾知安坐下,提壶倒了一杯,看向林昭,“要走了?”话音落下,咬着杯沿,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林昭一时恍神。
“再不走,怕是走不掉。”
林昭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比顾知安痛快得多,直接喝到腹中,“卿雪楼不禁软雪糕让人馋虫闹肚,连这牡丹酿也是极好,难怪千金不过一壶。”
才刚说完,来不及把杯子放下,人已经被放倒在床上,鼻尖萦绕着一股花香,是女子专用的熏香。
盯着几乎罩住自己的顾知安,林昭叼着杯子,拿眼斜睨着顾知安,含糊不清道:“啧,小王爷何时学会了这风雪之事?可惜……在下还未做好准备,不如你去找青娘来瞧瞧,是否有合适的。”
“你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顾知安沉声道:“别挑战我的耐性,否则,这秦国,我说在,他嬴烙就能安心做皇帝,我说不在,那他连阶下囚也不如。”
“真霸道,果然看着是比我老成,知妍说得一点不错。”林昭说完,把杯子往旁边一甩,刚偏过头,脖子上就被咬了一口。
这人属狗的吧!
皱眉拍了一下顾知安的肩,“青娘,有事?”
门外的青娘笑了,推开门见两人坐在桌旁,手中端着几盘点心,“小王爷刚回洛阳就来捧场,我这个当家的自该亲自前来招待,忘忧惹恼两位了?我可见她在外面站着。”
“哪有哪有。”林昭笑着看向青娘,“只是小王爷欲说正事,怕给忘姑娘招来是非,这才让她出去,你知道的,小王爷走哪都被人留意着。”
“那看来我这半老徐娘也该出去,东西放下了,小王爷和林公子慢用。”青娘扫了一眼两人,扭着细腰走了出去。
待青娘离开,顾知安看向眼前的人,“什么时候出发?”
屋内酒香四溢,千金一壶的牡丹酿便这么浪费了。林昭靠在那里,一脸懒散,打了个哈欠,“三日后,怎么,想和我一块去?你可要知道,一旦你入了京城,再想回北邙山,便是不容易了。”
顾知安走到窗边,“天下还有我去得回不得的地方?”
不狂,便不是顾知安了。
“我便是率十万铁骑在京城外驻扎,他也不敢说我半句不是。”
眼神冷冽,杀意渐渐笼罩周身。
林昭看一眼桌上微微颤动的酒壶,手一捞,将酒壶提在手中,坐在软凳上,高提玉壶,一股酒液从壶嘴倾泻而下。林昭仰头张嘴,将余下半壶酒装进肚子。
“好酒。”
第四章
好酒。
千金一壶的酒,怎么不是好酒。顾知安看向林昭,唇角上扬,“到现在你还是看不明白,他是在拿你在逼我入京,不过也好,许久未曾入京,倒是好奇天子脚下的生活是什么样了。”
天子脚下的生活,可不见得自在。
林昭把玉壶放下,忽然听到窗户那边的动静,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刚才还盯着他看的顾知安已经闪身到了窗户前,直接推开窗户追了出去。
竟然被人盯上了。
林昭眼神一沉,顾知安的身手又比之前好了不少,竟然就在窗户下的巷子里擒住了黑衣人。真是蠢,应该直接往河里跳,毕竟洛河顺着可就能出城了,一旦进了河里,借着夜色掩护,也不会这么快被顾知安抓住。
顾知安掐着黑衣人的脖子,眯着眼打量他的打扮,瞥见手腕上露出的虎纹,冷哼一声,手腕运起暗劲,‘咔擦’一声,黑衣人脖子垂下来,没了气息。
居然跟到洛阳来了,还敢打探他的事情,真不要命。
扬手将尸体扔进洛河,瞥一眼沉入河底的尸体,飞身回到屋里。
“你去一趟抚州,倒是又惹了一身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