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公子为何不直接同我们说一声你也在计划内,” 连馥这才放下心来,下意识抱怨了句,“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卵和到处爬的幼虫给我吓半死,几天没睡好觉。”
秋沂城垂头低喃:“原来是...虫卵...”
与他猜想的不差,粮车中的确带有五毒池之毒。但竹公子做法显然更狠,根本不打算给他们留下半点后路。
这样一来,不仅需解毒,还需将那些不知已经孵化了多少的虫蝎清理干净。
不过区别也不大了...无非是多一两个步骤。
连馥:“你说什么?”
“没什么...兴许只是忘了和你们说。” 秋沂城弯唇轻轻笑了笑,“他早就让我设法解粮车之毒,只是这些时日一直在静养,这才不闻不问,现在加入进来也不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们若是不信,大可直接去问他。但路途遥远,往返也需要耽搁不少时间。眼下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因为我的缘故...实际已经耽搁了许久,还是尽早开始的好。”
连馥:“这么说你知道如何解毒?”
秋沂城:“有些头绪,不过还需经过试药。所以...能不能有劳姑娘将那粮车中已经孵化的幼虫送过来?”
“好,你要多少?”
“越多越好。”-
晨光熹微,一行人头带斗笠身披麻衣风尘仆仆穿过蒙蒙天色到达竹阳军驻地。
两人事先收到传信,早早在帐前等候。
三人俱是偏冷淡的性子,只拱手简单相迎一句便相继转过身去。
“进帐说话。”-
申落繁一眼便看到帐中那座巨大的沙盘,不自觉围上去转了几圈细细观摩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最后入帐的谢沐风:“为何连门口的小兵都要屏退?他们...也不可信?”
“观察入微。” 段星执抬眸轻笑了声,直截了当道,“军中或有细作,除了我们两人,俱不可信。”
申落繁:“恕雪台?”
段星执:“嗯。”
“这些人当真阴魂不散,” 申落繁皱了皱眉,“你们唤我过来的用意我看过了。虽然钟自穹这人我不大了解,但只论人数和兵甲器械的话,想以岷州如今的兵力牵制天鹰骑至少十五万主力,正面对敌毫无胜算。”
谢沐风摇头淡淡道:“不,不止十五万。别忘了岷州还毗邻越东州和固宁,此两地仍为朝廷属地。如若钟自穹铁了心想拿下岷州,为保稳妥,必召两地出兵共伐。三军合围,届时岷州对敌兴许有三十万之众。”
段星执:“整个岷州如今可用之精兵多少?”
申落繁:“三万。”
整个营帐陷入死一般的境地。
知道敌我实力悬殊,但没料到悬殊到此种境地的段星执亦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过也并非优势全无。”
他指了指沙盘:“越东州和固宁虽也在岷州边上,但中间隔着崇山峻岭,他们断不可能直接翻山过来。所以若想合攻,必然在此处——距岷州五十里的庆坪汇合三军,而后从唯一的一条大路西进至岷州第一关,天照城。”
申落繁:“岷州前并无浦阳城前那般易守难攻的险要地势,一旦三十万大军入境,天照城所处地势太过平坦,难守。”
“是根本没得守。” 段星执背着手无奈道,“将岷州现有兵力全调过去也无用。天照城这地方我曾途经过,那儿穷困潦倒,城防多年未曾修葺,墙上尽是窟窿,连架像样的弓弩恐怕都翻不出来。天鹰骑一旦兵临城下,甚至都无需费心布阵,派几架投石车就该打下来了。”
申落繁盯着沙盘沉思良久:“所以,不如干脆弃天照城让给他们,退至陂塘。这必经之路有一处山谷,或可提前设下埋伏。”
段星执投去赞许的一眼:“既无地利,那便亲自创造。”
申落繁:“若陂塘再失呢?”
段星执平静移了移沙盘旗帜:“陂塘一失,他们便可在东南这条主干道岔口处陈兵,意味着整个岷州东南方我们都无力再控。所以只能继续退守燕岭和弄雾谷,我们人太少,城池当弃则弃,他们身为大照同族,且目的只为夺城抢据地利,只要身后供养未断,不会轻易行屠城戮民之举,所以大可放心弃城,切记保兵为上。只要没打到凉遗城,都尚有回天之力。”
谢沐风:“不过燕岭和弄雾谷不知他们届时会先打哪地,但若是优势极大,说不定会分兵同出。燕岭怪石嶙峋路线奇绕,弄雾谷终年雾气弥漫,你们的优势在于比他们更熟悉此地,至于能耗他们多少兵力就看你们的本事了。不过一旦这两地一丢,临近七城定降,至此岷州半数地界已在他们手上。再深入打下去,也就到了你们最后一道屏障,鹿台峰。”
“鹿台峰之后几乎尽是坦途,且为数不多的耕地都在他们那边。一旦成功过鹿台峰便回天乏术,再取凉遗城易如反掌。”段星执平静道,“不过你们的目的并非取胜,只要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他们,越久越好。用凉遗城前的十二城,换一次浦阳易主的机会。”
申落繁抿着唇沉思许久:“我并非不想打。但此等悬殊之势...若能再给我们一年时间,岷州不至于只有三万可用之兵,情势也不会这般险峻。”
“我明白,此举的确操之过急了些。”段星执轻叹一声,“但大大小小的不少世家豪绅底蕴皆在浦阳,纵然已在逐步向南转移,也不会那么快抽干净。越快攻下浦阳,我们能拿到的便越多。倾这一城之力,或许可救苣州。”
申落繁思索不过片刻,沉声应下:“我答应你,出兵为饵。。”
“所以最坏的结果,是以岷州换浦阳?”
段星执愣住好一会儿,咽下许多事先准备好的劝言,摇头轻声道:“不,最坏的结果是岷州浦阳皆失。”
他没想到申落繁能答应得这么简单。
“不过究竟如何调兵,我们还需仔细讨论讨论,” 申落繁已然敛起心神,再次看向沙盘,“话说回来,也许鹿台峰还不算最后一道屏障。”
两人一齐看向人目光的位置,那是挨着凉遗城几乎贯穿岷州三分之境的河道,属幽东河支干。-
临近正午,三人才从帐中出来。
“此计九死一生,此前一切或都将付诸流水。多谢城主,这等险峻情势,仍愿追随于我。”
岷州以三万精兵直面天鹰骑主力,损耗可想而知。无论本就稀少的兵力还是匮乏的钱粮,更甚者极易人地皆失。
当日攻城,整个十三寨的出力都不小。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此计又将岷州至于险境,他没想过申落繁能同意得这般简单。
甚至还未将利弊分析透彻,对方已然毫不犹豫应下。
他总觉得申落繁没来由地对他报以极高的信任。
但除却那场攻城合谋,他和申落繁的私交实际称得上泛泛。
段星执忍不住打量右前方的人,申落繁比他略矮半个头,长发梳成两条麻花辫随意坠在身前,满头素鬓无珠翠,只夹着一条简单的红绸编花。
“舟车劳顿又议事到现在,先去休息会儿?”
“我还不困,” 说话间,申落繁的目光落去身旁的兵器架上许久,下意识走了过去一把抽出,横在眼前端详摩挲好一会儿,“好枪。”
“谢将军,可否赐教?”
虽是询问,但话音落下约三息,不等人回答,枪头红穗携裹凌厉劲风已呼啸至耳畔。
时间恰好足够谢沐风走去兵器架旁,察觉动静,波澜不惊迅速抽出左侧的长枪横在身前回挡。
申落繁缓缓握紧枪身:“好快的反应。”
“过奖。”
“再来。”
段星执略退后两步,让开场地静静看着两人过招。
比起相对华丽的剑势,长枪招式则更加朴素致命。大开大合,柔中带刚,毫不拖泥带水。
一者精准稳妥,一者出其不意,两边路数迥异,倒是也打了个势均力敌有来有回,他作为旁观者实实在在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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