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容与!”赵长赢鼻子一酸,他强忍着泪意,沙哑着嗓子怒道,“我恨你!你答应过我的,要同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你答应过我的!”
“为什么!”赵长赢眼眶通红,不知何时他的手脚又恢复了知觉,他一把推开容与,重又拾起跌落在地的草木青,神剑通灵,随着他的愤怒在他手中不断嗡鸣。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两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
我明明只有你了啊!
这句话在赵长赢的嘴边徘徊踯躅了许久,几乎许多次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最后都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容与被他推的一个踉跄,勉强扶住一旁的木凳,堪堪没有跌倒。他蹙眉站直身子,淡淡地看向赵长赢,赵长赢此时发冠凌乱,脸上斑驳着泪痕,胸膛剧烈起伏着,而容与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面容沉静,甚至看不出半分喜怒,仿若玉雕得一尊不识人间悲苦的佛。
“长赢,你真是……”容与摇了摇头,他眼中带着几分赵长赢看不懂的落寞与悲哀。
容与抬手,将桌上早已冷透了的茶一饮而尽,几滴清茶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容与蹙眉用拇指揩去,眸光清冷,喃喃道。
“真冷。”
明明是他执着要一个答案,可这答案真来的时候,他却又不满意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赵长赢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在他离开后,他座位边上的那株山茶尽数凋落,在地上铺了一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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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又要上班了(哭)
第91章 恨不恨我(三)
赵长赢疲惫地拖着身体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房内,束澜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他了,见他回来,忙起身迎上前。
“他走了?”
赵长赢点点头,他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半分力气,只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让束澜回去。
束澜拧眉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你是不是心软了?”
赵长赢沉默着没有吭声,束澜眉心一跳,声音陡然抬高,怒道,“我就知道!赵长赢!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心软!”
“从前你修长生剑,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忍心踩,好,现在你连杀父仇人都不忍心杀了吗!”
“杀父仇人!”赵长赢本就心烦意乱,此时被束澜一激,强行压抑的怒火顿时燃起,将他仅剩的理智全部焚烧得灰飞烟灭。他一拍桌子,高声吼道。
“你不也是我杀父仇人的儿子吗!”
……
话音一落,室内空气都仿佛冻结成冰,两人相对怒目而视,俱是气得胸膛起伏,嘴唇发颤。
良久,赵长赢稍稍冷静下来,心中有些懊悔,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我爹……”束澜开口道。
“我爹他定是被容与用什么邪术操控了。”束澜反驳道,“这往生教的功夫处处透着诡异,谁知道能做些什么。”
赵长赢垂眸不答,他抄起桌上的凉水一口饮尽,尽管南疆此时的温度并不算冷,可这杯凉茶入腹,仍是将他冷得打了个哆嗦,亦将他沸腾燃烧的怒火浇灭。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口气软和下来,“抱歉,束澜,我并不是有意这样说。”
“我知道。”束澜坐回位置上,与他并肩,“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得同心协力,方能有所转机。”
“嗯。”赵长赢道,“不早了,今日先睡吧,明天再从长计议。”
烛灯吹灭,月光透过竹窗,被削成一缕一缕的,在床前投下斑斓的碎屑。赵长赢毫无困意,他披衣坐起,趿拉着鞋子推开房门。
吱呀一声,明月似乎也被这推门声惊醒了,显得尤为明亮。赵长赢斜倚着门框,山间的晚风带着浓浓草木的腥气,将他大脑搅得一团糟,他放任自己的思绪随着晚风四处飘荡,变成一株山茶,一棵树,一片叶,再不被凡俗的爱恨所牵绊,随着四季花开花落。
与此同时,摩诃殿。
“圣子大人。”阎山弓身行礼,“这么晚了,圣子大人有何事吩咐?”
“无事。”容与挥了挥手,“我一个人走走,退下吧。”
“是。”
“等等。”容与道,“给我拿杯酒来。”
“是。”
阎山拿来的酒不烈,是南疆姑娘们常喝的月中天,不过容与身体不好,很少饮酒,因而这一壶月中天,也够他喝到酩酊了。
容与沉默着将酒斟满一杯,看向天上杳杳成行的银河,轻声道,“娘,你总说人死后,魂魄会变成星星,永远与这世间相望,若真如此,你现在看见我了么?”
“当年我们慕容家怀璧其罪,被七星剑盟、明月山庄联手……”
容与闭了闭眼。
“自你们去世后,八年来孩儿不敢忘掉这深仇大恨分毫。每夜每夜我都睡不着,一闭上眼,都是你们流着血的身影。”
“我暗自发誓,不论要多久,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如今明月山庄两人已死,七星剑盟分崩离析,不成气候,只束天风和赵轩逃过一劫,不过只要我在一日,纵使掘地三尺,我亦会将他们找出来,挫骨扬灰,报当年血仇。”
容与抬手,将杯中酒缓缓倒在地上,酒液清冽,在泥地上浇出一道浅浅的印痕。
“可是……”容与茫然地望向银河,“爹,娘……孩儿从前曾经无数次想过大仇得报之日,我当着红衣,簪花戴帽,与众人分享我的快乐……”
“可是这一日真正来临之日,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快乐。”容与又斟了一杯酒,他仰起头,感受着酒入愁肠的滋味,“欲解愁肠还是酒。”
“奈酒至,愁还又。”
“是我错了么?”容与一杯接着一杯喝着,月光入酒,为这月中天增些莹莹,“可我只是让他们血债血偿,这也有错么?”
“可我为什么会难过?”容与喃喃,“娘……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会难过的。”
风缓缓拂过容与的耳畔,似是春的絮语。容与醉意朦胧,伏在石桌上,合上眼睛。
……
“喂,都什么时辰了?比我还能睡。”阿留不满地叉腰站在床前,他们南疆民风彪悍,阿留直接一巴掌拍在赵长赢的被子上,大声喊道,“快给我起来!”
赵长赢其实早就醒了,但他昨晚一宿未眠,恍惚间听见隐隐传来长相思的埙声,他就这样靠着门听了一晚,到得快天明时才回来,刚眯了没一会,就被阿留给吼醒,困得脑袋太阳穴突突地发涨。
“什么事?”赵长赢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挂着两眼青黑,勉强打起精神道。
阿留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圣子大人让我带话给你,说昨天他准备的生辰礼物没给你,今天补给你。”
赵长赢没什么反应,阿留更生气了,怒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圣子大人赏赐,你还这么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真是胆大包天!”
赵长赢扯了扯嘴角,一句讥讽的话还没到嘴边,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长赢?!”
赵长赢猛地睁大双眼,惊愕地扭头。
阿留哼了一声,道,“行了,我先去洗衣服了,你们自己说说话吧。”
“二哥?!”赵长赢哆嗦着嘴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他飞快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急冲到赵明修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搂住尚在震惊中呆若木鸡的赵明修。
“天呐……你松……松开些,你哥要被你弄死了!”
赵明修艰难出声,他甚至都听见骨头被这倒霉弟弟抱得咯咯作响。
“呸呸呸!”赵长赢松开手,“什么死不死的,不兴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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