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刺啦一声——
温别桑轻嘶,承昀已经一步跨了过来。
路边有一个突出的树枝,不知道被谁折过,留下断裂的尖刺,在他腰间划出了醒目的破洞,细白的腰肢破了道皮,里面的亵·裤腰带都露出了一大截。
温别桑咬住嘴唇,承昀已经沉下了脸。
他将身上的外袍重新拿下来给温别桑披上,道:“先去村子里,看能不能找点药和针线……”
话音未落,他又想起了某次的梦境,眉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就说太子府有那么多的衣服和宫人,怎么可能轮得上皇太子亲自为他缝衣。
对于温别桑来说,其实裹不裹外袍都没事,只是腰间的伤口有点火辣辣的,他单手半捂着,神色闷闷地看了眼沉默异常的承昀太子。
承昀顿了顿,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似乎接受了什么难解的命运,道:“要不要背你?”
“不用。”温别桑道:“都是小伤。”
承昀这会儿体力透支太多,让他抱,温别桑还担心自己会被摔呢。
赶在天色擦黑之前,温别桑和承昀来到了村落门口。
槐树下正有几个小童在斗蛐蛐,一眼看到两人,几个孩子纷纷各自收起自己的东西,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承昀露出笑容,道:“你们村长在吗?”
小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转身,匆匆往村子里跑去。
那孩子一跑,瞬间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其他小孩也忽然拔腿,一个比一个跑的更快。
两人继续朝里面走,很快有人从屋里走出来探头看他们,基本都是老弱妇孺,温别桑留意到,这群人里,许多人的腿脚和手臂似乎都有不便。
“看来劳动力都出去了。”承昀低声,又往里面走了几尺,终于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着一个吱吱呀呀的轮椅,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温别桑一眼认出对方,对方也怔了一下,皱纹横生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温公子!”
“廖伯。”承昀神色愕然,温别桑的目光扫过他枯瘦的双颊和脸庞凌乱的银发上。承昀已经上前,道:“你怎么会……”
“不碍事,不碍事。”廖伯笑着道:“就是去年冬天,翻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腿断了,哎,老骨头了,好不了咯……”
去年还能称得上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已经骨瘦如柴,双颊凹陷,额骨突出,看上去皮下已经没有几两肉。
承昀道:“怎么不找大夫来看?”
“爬不出去了。”老人似有无奈,道:“冰天雪地的,大夫也不愿翻山越岭的进来,就这样了,不碍事的。”
他说完,又担心地看了一眼承昀和温别桑,道:“听孩子们说,你们是从悬崖那边来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遇到了一批刺客。”承昀简单说明了情况,道:“有没有金疮药和针线?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晚上。”
“有。”廖伯立刻道:“小蝶,你爹上次受伤擦的药,可还记得?”
小女孩跑走之后,他又去看向身边的男孩,道:“去找刘奶奶,拿些针线。”
最后又吩咐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道:“彩衣,你去收拾一下家里,安排太子和公子住下。”
“我们这里条件不太好。”廖伯又道:“委屈二位了。”
他看上去精神不好,说话有些吃力,好多声音温别桑都几乎听不清楚,承昀和温别桑都没有过多打扰,跟着少女往里面走去。
温别桑环视这个村落,发现它其实不算小,但奇怪的是,能看到的人却很少。
承昀也有同样的疑问,道:“村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嗯。”彩衣的嗓音还有些稚嫩,道:“能爬出去的都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就呆在村子里。”
温别桑道:“这里有几个村子?”
“三四个吧。”彩衣道:“不过现在雷火营重启,大家都有活儿干,隔几天才回来一趟,能拖家带口住过去的,就干脆不回来了。”
三四个村子,人口应当也不少。
温别桑看了承昀一眼,后者又道:“廖伯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还好。”彩衣道:“一旦到了冬天,我们这里的人每年都有几个人会摔死,廖爷爷算是命大的。”
温别桑道:“既然此处如此危险,为何不干脆搬出去?”
少女年纪小,但看上去却十分懂事,她道:“我们这里也是好地方,皮毛多,野参好,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而且,外面的房子多贵啊,能买得起的,早就搬出去了。”
彩衣把蜡烛点亮,将火折子留下,道:“我还要去给廖爷爷熬汤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对面的房子喊我。”
承昀嗯一声,道:“多谢。”
这里的条件无法与太子府相比,室内只有简单而朴素的火炕,还有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衣柜,室内放着一口铁锅,明显吃喝都是在这间屋子里。
不多时,有七八岁的小孩将承昀要的金疮药和针线拿了过来。
承昀给温别桑处理了伤口,让他先上床躺下,自己拿起了他的衣物,在桌前坐了下来。
温别桑仅着亵裤,上身裹着他的外袍,在被子里缩了一阵,道:“你还会针线活。”
“不会。”承昀拨亮烛火,道:“不过我在梦里做过,应当没问题。”
他将衣服放在腿上,取出针来,又拿起棉线。
开局不错,穿针很容易,承昀将线拉长,咬断。
温别桑瞧得稀罕,起身从床上下来,那外袍只有两个系带,并无纽扣,他大咧咧地直接敞着怀,坐在旁边看承昀。
针尖轻巧地穿过了破了的衣物,承昀直接一拉,针很快带着线穿过了布料,只留下针孔般的痕迹。
温别桑笑了起来,“要在那头把线打结,不然肯定会拉出来。”
承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道:“把衣服穿好。”
温别桑只好拉了拉那衣服,把胸口遮起来,道:“这衣服太大了。”
“一会儿就弄好。”承昀重新垂眸,在下方的线头处打了个结,再次将针尖穿过布料,拉远——
这次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棉线还是再次穿过了布料,只是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针孔。
温别桑又笑出声,道:“这根针太粗,棉线又太细,你系的结太小了。”
承昀抿嘴,反复用手指绕了几下线头,勉强弄了个大大的结。
这一次倒是成功了,承昀略信心满满,拿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缝线痕迹,又重新低头去对着破掉的衣服。
温别桑双手托腮,看着烛光下的承昀太子。
对方长发披落,神色认真,穿针引线的样子像极了贤夫良父。
“我爹也会这样帮我缝衣服。”温别桑忽然开口,承昀一边专注手上的针线,一边道:“你娘不会?”
“会。”温别桑道:“但是爹说娘的手是用来做爆竹的,这种小事他可以代劳,而且娘赚钱比爹厉害,爹往日除了卖些字画补贴家用,就是每天照顾好我。”
承昀扫了他一眼,道:“你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现在什么都能做。”温别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看向他,眨眼道:“你认为我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话似乎隐隐有坑。
承昀微顿,道:“自然是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情。”
温别桑静静看着他,承昀也不确定自己这话说的是不是满意,他再次低头,手指顶着布料,穿针——
顿时一松,指尖飞速凝聚起一颗血珠。
他静静望着,平静的表情下隐隐有些呆滞。
温别桑看了一眼,忽然凑过去,张嘴含住了他的指尖。
承昀猛地抬眼,瞳孔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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