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的事情也已经安排下去,随行的钦差是庄恣,他性子向来较真刚直,地方官想来拿他没什么办法。
想到庄恣,徐应白喝了口茶。
庄恣人还算不错,等到赈灾结束,让他留在定襄郡磨炼一番,定定心性,几年后回到朝廷这边,就能挑大梁了。
徐应白放下茶杯,孟凡敲了敲门,得到徐应白的准许之后进来报告道:“主子,刘莽进宫去了。”
徐应白挑了挑眉。
看来刘莽也要有所动作了。
不过付凌疑如今已不在大狱之中,刘莽没法拿付凌疑作文章。此案张故明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付柏溪这个怕死的,家里面悄悄留了一份当年战事的未曾被替换的卷宗。
现在就看刘莽如何动作,他与江南的肃王有着联系,前世也是他力主南渡……付凌疑曾告诉过自己,魏璋南渡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肃王府,肃王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而现今这个状况,难保刘莽不狗急跳墙。
徐应白抬起头,突然意识到这几日见到的都是孟凡,不禁开口问:“你们头儿呢?”
孟凡挠了下脑袋,老实道:“我也不知道,头儿这两天老不见人。”
“不过头儿本来就神出鬼没的,”孟凡小声道,“人不知道就上哪去了。”
徐应白皱起眉头。
自除夕那晚过后,他也些许天没见过付凌疑。这几日他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把那些复杂的心绪埋在心里面,也以为是付凌疑死心了不想见自己,可是连这些暗卫都没见过他……
徐应白倏然起身,披了件狐裘往付凌疑的住处走过去。
而刚走近房间,徐应白猝然站定。
一声声急促喘息和闷哼透过房门传到徐应白的耳边。
徐应白愣了一下,以为付凌疑生病或是受伤了,猛地推开了房门。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徐应白一下子愣住了。
付凌疑赤着上身背对着他跪着,腰背中心原本该有脊骨的地方往下陷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他颤抖着,是个男人都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而他床边放着的是一条十分可怜的旧发带。
徐应白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发带。
徐应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门推开的一瞬间,付凌疑条件反射地回过头,神情阴戾又可怖,手里的柳叶刀飞顺势了出去,却又在看清来人之后瞳孔猛缩!
打飞柳叶刀已经来不及,付凌疑往前追了两步,眼前陡然一黑,膝盖磕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柳叶刀扎在木板上的铮声。付凌疑神志不清之下扔出的飞刀并不准,再加上徐应白躲得很及时,那枚柳叶刀只是削掉了他一缕黑发。
付凌疑的眼睛缓慢恢复,他见眼前的徐应白没事,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淌下来。
“你……”徐应白一言难尽地看着付凌疑,“你在干什么?”
从小在道观里面长大,被养成正人君子的徐应白未曾接触过这般景象,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
“………”付凌疑扯了扯嘴角,沙哑着嗓子破罐子破摔道,“如你所见。”
徐应白眼见付凌疑扯了旁边的衣裳随便绑了绑。
“要是你觉得恶心,”付凌疑心如死灰地跪着“把我赶出去就好了。”
“我从前装得乖巧,”他按了按自己手上这几天胡乱划出来的伤口,疼痛让他感到快意,“是想让你高兴放心。”
“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恶劣又恶心,”付凌疑喉结滚了滚,“装得再好也是假的,骨子里面的东西变不了,假的我你都不喜欢,更不要说真正的我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改不了。”
“比如说,”他仰起头看向逆着光站着,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白衣的徐应白,露出一个温柔扭曲又危险的笑,“我现在就很想弄脏你。”
他继续说:“占有你……让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或者把你关起来……”
“不……”付凌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话,似乎陷入了魔障,他疯狂摇着头道,“你把我关起来吧……只要每天来看我一下就好……我会好好的听话。”
徐应白闻言琥珀色的眼眸颤动。
但很快,付凌疑又从魔障里面回过了神。
“可是我不能容忍自己这样,你太好了,我不能弄脏你,”他抓起旁边那条发带,垂下头虔诚地吻了一下,“所以我只能这样了……你要是觉得恶心……”
“那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尽力了。”
“两辈子了,”他眼眸空洞,“我怎么就是学不好。”
这些话比那一个吻还要烧心烧肺。
徐应白的胸口起伏着,指尖都有些颤抖,狠狠闭上了眼睛。
两世以来,徐应白第一次遇到这样浓烈的情感,比那日盛放的火树银花还要炙热,还要疯狂。
他从来游刃有余,向来镇定自若,但是现在——
眼前的人似乎打破了他的那条线。
眼前的付凌疑破罐子破摔地剥掉了自己所有的伪装,赤.裸地把自己的恶劣、疯狂、肮脏的心思和举动尽数展现。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那天夜晚崩溃的抱头呜咽在这几天里面将他压成了不分明的几块,不连续的理智和情感将他撕扯成了好几个人,他的精神岌岌可危,而在被徐应白撞破之后,在差点就伤到徐应白之后,他终于把自己压碎了。
付凌疑的捡起旁边的柳叶刀,白刃攥在手里面,鲜血汩汩流出,疼痛让他感到快意和满足,血将那条发带染得通红。
“……你……”徐应白眼皮直跳地看着付凌疑满手的伤痕,他终于维持不住自己一向淡漠的表情,“放下!”
付凌疑抬起头看了徐应白一眼,条件反射地松了手,染血的柳叶刀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徐应白瞳孔颤动,付凌疑的嘴角溢出了血。
“我……”他只是开了个话头,就说不出来了。
徐应白一个手刀劈在了付凌疑的后颈,钝痛顿时传到半只手臂,他下了死力气,付凌疑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
知道自家头儿晕了过去的孟凡火急火燎跑去请了个大夫,刚好是那晚被付凌疑绑来给徐应白治病的。
大夫不记仇,尽职尽责地把了脉,说付凌疑是气血攻心,经脉逆行,不过问题不大,毕竟人年轻,身体底子也好,针灸一番再喝两贴药,就能生龙活虎地爬起来了。
坐在床头的徐应白闻言松了一口气。他的胸膛还在急促地起伏着,心跳得厉害。他两辈子头一次被人吓成这样,万箭齐发的场面都没有付凌疑嘴角突然涌出血来得惊悚。
徐应白差点以为付凌疑是要自杀,这才慌不择路的一手刀把人拍晕。
“真是个混账东西。”徐应白想到刚才的事情,忍不住揪了一下付凌疑的头发解气。
付凌疑现在全身上下都是针,扎得跟个刺猬似的,也就能揪揪头发解气了。
而后徐应白又沉默下来,自己眼见付凌疑嘴角溢血都已经这样……那上辈子呢,付凌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万箭穿心坠落江中,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他甚至连片衣角都没捞到。
换做自己是付凌疑,眼见心上人如此,或许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徐应白重重叹了口气。
付凌疑实在是他两辈子里面的一个意外。真就躲不开了。
等到傍晚,徐应白看完了三个小堆的文书,付凌疑总算醒了。
他被扎成了半身不遂,动也动不了,徐应白见他醒了,自己起身拿了点水给付凌疑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付凌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逡巡在他身侧,舍不得挪开,看得徐应白脑仁疼。
这混账玩意儿。
喂完徐应白用指头戳了一下付凌疑的脸,冷声道:“这会儿疯不起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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