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科学发展观 (上)(95)
“杀。”
虞鹤淡淡道,握着火把走向另一个地牢。
他的身后很快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犹如野兽临死前的哀鸣。
在寂静的地牢之中,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清晰可鸣。
另一间地牢同样阴冷而潮湿。
五个人早就听见了隔壁的惨叫声,一齐瑟瑟发抖的抬起头来。
皇帝曾经教过他,不要把他们一开始就放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
如果已经仇恨酿成,又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
不如直接把他们放在最恶劣的环境里,看还有几个人肯低头。
一开始因富贵相待而改口的人,未必能有几分真的奴性。
“这个有机会。”那个蒙古士兵开口道。
“你问他们,饿不饿。”
蒙古语听起来叽里咕噜,像是什么怪兽在闹肚子。
那几个人靠在一起取暖,非常不安的点了点头。
虞璁瞥了身侧的侍卫一眼,后者立刻和其他人捧来了热汤饭食,全是中原的口味。
被饿到这个份上,他们哪里还管有多少荤腥,都忙不迭的吃起来。
二十个蒙古人俘虏里,要至少能挑出一个来。
恩威并施,一点点的把他□□成忠心耿耿的带路党,哪怕不放心把他送回蒙古,也要从他嘴里敲出点东西来。
虞璁站在三大营之前的那个高台上,一边翘着二郎腿晒太阳,一边在翻看着名册。
备战状态开始之后,士兵们陆续的通过了体侧,及格率为89%。
眼下经济特区的事情需要暂时搁置,而出兵的阵容也在确定当中。
上次从藩王那里抢回了兵权,用相当流氓的方式重新把禁军确立。
加上次等的普通士兵,一共有十五万人整。
其余的几十万军队全部被重新分配和调度,让各地军权在藩王和政府那边各分其半。
留六万禁军在京驻守,七万人随军出征。
这打仗,在精不在多。
当年土木堡之变,王振那个狗太监带着皇帝,率领五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搞得最后惨不忍睹。
太监短视,皇帝愚蠢,但更重要的是,五十万人,难以调度和控制。
要知道,蒙古骑兵最擅长的就是闪电战。
在草原之中,毫无作战经验,又或者兵甲鄙陋的五十万人,简直是过去疯狂送人头。
人越多越难改变阵型,难以系统指挥。
更可怕的是,一旦远处有溃败之象,其他人也会纷纷胆寒,大有逃窜之意。
哪怕是关云长过来带兵,想打赢都极难。
“陛下,这是微臣和其他几人重新拟定的作战方案。”毛伯温站在他的身侧,手里捧着一摞册子。
他花了将近一个月,来搜集数目,调整对策,和其他将领们开会,拟出了多个进攻和撤退路线。
虞璁从沉思中回神,端正了坐姿,接下了他递过来的折子。
这一册册作战方案,明显比从前的要好很多——而且还能看到多方位的考虑和顾虑。
“赏。”
黄锦忙不迭掏出五袋金叶子,直接托毛伯温代为转交。
毛伯温哪里被皇上赏这么多金子,此刻也是懵着就接了,仓促的说了声谢陛下。
虞璁垂首看着作战计划,以及他们对河套地形的把握,心里总算放心了许多。
很多事情,只要能用心去做,就能做得好。
无论是突击、防守,还是应急方案,很明显都能在这册子里翻到。
更可贵的是,他们还在册子中注明了前后讨论的结果——
每一次的修订和改动,都能看到痕迹。
作为半个皇帝,和半个现代人,虞璁只能在大局上发挥作用,以及用现代的思维帮忙救急破局。
但是细节上,无论是石材的建筑,火药的改良,还是军队的作战方案,这些细节都只能由这个时代的人,来因地制宜的考虑和谋略。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很优秀的结合了。
大明朝从来不缺能人,缺的是不功于心计,把心思放在千秋功业上的皇帝。
陆炳听说陛下又来三大营视察,匆匆的赶了过来。
虞璁隔了老远,就看见了行色匆匆的他,心里突然就开心的不得了。
如今阿彷个子又长高了不少,身材线条更加出挑,就连面庞五官也越来越深邃好看。
到底还是瘦了。浑身上下都修长又绷着力量,和自家佩奇一样怎么看都好看。
陆炳一见到虞璁身旁的毛伯温,心里便多了几分犹豫。
两人虽互相眷恋,但此刻都明白,公务为先。
“毛伯温能谋善略,不碍事。”虞璁知道他这次来主动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儿女私情,坦荡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陆炳思忖了一刻,才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陆炳本身是锦衣卫出身,进入军营才半年多,并不是很清楚这军功制度的具体。
但是就从这两次的出击来看,用割头来算军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虞璁本来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等听陆炳讲完,人都懵了。
这古代人到底是古代人啊。
个个有这么生猛的吗——全都靠割头来领赏?
腰间挂一串脑袋像话吗?
“毛汝厉,”虞璁瞥了眼还没年过五十的毛伯温,开口道:“你跟朕讲讲,如今这军功制度,是怎么个实施法?”
毛伯温本身干过的职位颇多,前头做过福建、河南的巡按,后头做过大理寺丞、右佥都御史,对军队的事情也清楚的头头是道。
但这个话题,总感觉是送命题。
虽然现在阳光正好,但是毛伯温总觉得后背发凉,还是把这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讲明了。
他越说,皇帝脸色越白,到最后差点直接瘫在椅子上。
——得亏没急着出门打仗!
这特么都像话吗?!
明代的军功制度,就两种。首功和战功。
首功就不必说了,按人头来算战绩,跟如今的某些手游很类似,通俗易懂。
而战功,虽然往细了说分类很杂,但都是按照战士的表现来定功劳。
比方说,如果你斩获敌首,力挽狂澜,以一敌百,这都算奇功。
如果跟随作战表现平平,也可以拿个次功。
当初老朱同志带着伙计们厮杀的时候,还只有头功之说。还是他儿子朱棣看出来不大对劲——都忙着打仗谁有心思割头啊,才推出了衍生的战功制度。
问题就出在这个奖励机制上面。
要知道,虽然设计制度的初衷,是首功和战功相辅相成,但是用脑袋想想,这战功难以总结和提算,怎么比?
就算有人能舍身取义,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把人家的要塞取下来了,这个年代没有相机,万一平日里得罪了上级,照样得不到战功。
“正因如此,如今以首功为先,争相割头。”毛伯温叹息道:“臣曾效忠于旧朝,再清楚不过。”
北虏人头一颗三十两,女真人四十两。
一个脑袋,就能换田宅美妾——当然是能抢多少算多少!
“如果这样来看,那争功弊端,应该相当严重。”陆炳站在虞璁的身侧,不由得皱眉道:“人都争利,如今碰到这种事情,哪里有肯放过的?”
“何止是严重!”毛伯温长叹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战场上兵士们为了争抢首级,甚至互相残杀!”
虞璁心里一惊,寒声道:“你给朕说清楚!”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兵士都互相抱团,在战场上看着别人疲累翻倒,再一拥而上的去争人头抢战马。”毛伯温越说越情难自禁,脸上露出愤懑的神情来。
“如果只是因此而延误战机,无法扩大战果也就算了——他们甚至因为忙着抢功,被敌军反扑得手,被打的溃不成军!”
“放肆!”虞璁恼火道:“竟然荒诞至此!叫高级和最高级将领去军英阁开会!”
之前为了开会方便,直接按照品级和官职的重要性,给文武官员都划了等级。
如今皇帝还没到,一众武官全都等在军英阁里,哪怕只有站的位置也拿着小本本,生怕又被训斥为偷懒耍滑。
按照道理,这军备战略的册子交上去,应该能讨得陛下欢颜才对。
怎么听说皇帝勃然大怒了呢?
皇帝是直接踹门进来的。
门被踹开的一瞬间,杀气就腾地散布出来,一时间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只竭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军功之制,必须要改!”虞璁上来就直接把那几个本子拍到座位前,恼火道:“八月末之前不改完并通报三军,你们谁都别想跑!”
一说军功之制,大伙就立马回过神来了。
皇帝终于听说这码事了啊。
这有的事情腐烂到极点了,其实大家都知道。
可是皇上不关心懒得管,谁敢去招惹啊。
搞不好还落得一身腥臊,自讨没趣。
“都跟朕说——这首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李承勋虽然心里装着事,此刻见皇上勃然大怒,也只能硬着头皮讲一两句自己知道的。
因为首功制绵延百年,如今不光是官军们知道这事,连倭寇和鞑靼们都明明白白。
他们会刻意的在某处放些死尸来引诱明军,就是为了让那些人一哄而上,争先恐后的抢脑袋。
这个时候就可以聚而歼之,不费吹灰之力。
这事儿其实将领们清楚,也明着教训过很多次,偏偏就是屡禁不止,因为钱多人又傻,哪里管得住!
皇帝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讲完如今的情况,心想自己能碰到这帮祖宗,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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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首功不废,则杀良冒功之猖狂难以遏制!”毛伯温在混乱之中高声道:“臣曾经历内外之乱,当今军士戮杀良民妇幼,就为了以人头论赏,当真如无德的畜生!”
“停!”虞璁深呼吸道:“朕清楚情况了,都安静!”
人群唰的迅速闭嘴,没人敢冒犯一句。
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虞璁见那人胡子颇长,个子又极高,压抑着火气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臣以为,战功之制也同样积弊已久。”那人作揖道:“且请陛下一并打算。”
这话一出,倒是没人吭声了。
虞璁感觉出来哪儿不太对劲,看了眼这些个哑口无言的武将,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
“麻禄。”
皇帝怔了一刻,立刻反应过来他是谁了。
万历之时,天下有‘东李西麻’之称。
东李,则是李如松一族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