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努力造反(宫斗)(41)
他并不觉得自己卑鄙,他是皇子,该当有此野心,该当有此决策,而且楚国,真的已经不行了,若让那三个皇子继续作下去,必会重蹈覆辙,再次陷入战火,零落亡国。
听到这话从赖齐舒嘴里说出来,他本应该很兴奋,可这一刻,他觉得肩上很沉,满满都是压力。
楚国的未来,民众的希望,国家的富强……
他要非常努力才行!
见他没说话,赖齐舒以为他吓着了,笑了下:“可是觉得太残酷,觉得我可怕?”
胆敢杀害皇子,控制皇上,他这行为,不仅仅是不忠,往更大了说,这是卖国!
“我做的事是很可怕,将来不管别人怎么指责怎么批判,我都接受,也愿意承担后果,但我不并觉得自己做错了。”
赖齐舒走到窗前,背后看着街上行人。
“你看他们,是不是很从容很自在?皇子死了,皇帝病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大事,但只要朝廷不倒,战火不至,他们就能高高兴兴繁衍,平平安安到老。这天下,不是哪个皇帝的,朝代更迭,龙椅上姓氏在变,不变的,是天下百姓,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不知道那么多龌龊的事,朴素又容易满足,顽强的生活着,撑起了民生,撑起了一国脊梁。”
“他们中大部分人并不富裕,吃喝要打算,筹办儿女婚事要积攒很多年,我们这些富贵人,全靠他们供养。他们才最应该是享受生活的人。”
“一个皇帝好,不代表子子孙孙好,可百姓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昏君造成的后果?”
“我在做官时,就有了这样的愿望,为了他们的从容安平,在所不惜!”
他忠心的,不是哪个皇帝,甚至不是哪个国家,他忠心的,是这一方净土,是百姓从容,满足的笑脸!
“这话说的好像有点假,有点大,但我同你,没必要撒谎。”
赖齐舒侧头看周尧。
周尧明白。
他私下打探过赖齐舒,对此,并不算陌生。
“权力之路,千难万险,为防迷失,得有心中的道。”赖齐舒语重心长,“你找到了,坚持了,那旁的一切,都不再是影响,你可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周尧看着赖齐舒,突然有所顿悟。
赖齐舒今日并不是特意拔高自己形象,引他欣赏,而是有意说了那番话,他在指点他。
“你还小,眼神还澄清,心思还纯粹,未来,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我希望你好好成长,成为此刻你与我,都期待喜欢的人。”
他对自己,是真的很信任,很期待。
周尧双手前推,行了个大大的揖礼。
尽显隆重与尊敬。
“谢赖叔指点,我定会努力!”
赖齐舒将他扶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好好长大吧。”
周尧忍不住发问:“若我成长不到呢?万一折了或斜了呢?”
“那我大概会死的很难看,”赖齐舒圆胖脸上都是笑意,“不得善终,遗臭万年。”
周尧怔住了。
这么可怕,不觉得难过么?
“不必多想,不用顾虑任何人。”赖齐舒继续道,“你只要知道,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为了这个目的,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你是周尧,是大周二皇子,你的价值,会在各种各样的挑战中实现,你的未来,就在自己手中!”
不得不说,周尧被鼓励到了。
他的生命里,从未有人这般信任过他,支持过他。
身体里突然涌动着一股热血,他想实现所有目标,他想坐到那个位置,他想所有认识他,喜欢他的人为他骄傲!
赖齐舒看着少年皇子闪闪发光的眼神,终于满意,坐下和周尧喝茶。
他们开始聊天。
从楚国到大周,从吏治税科到刑律典法,从官场到民生,大事小情,各行各业,无所不谈。
周尧惊讶于赖齐舒的能力手腕,疯狂从聊天中汲取着知识。
赖齐舒惊讶于周尧的目光心胸,这样的着眼点,这样的大格局……
大周兴隆有望!
……
谈话一直持续了很久,分别之前,周尧才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赖齐舒仿佛没听懂:“什么?”
周尧微笑:“我舅舅。”
赖齐舒没有说话,想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再次坐回桌前,眉头皱起,似乎仍有些犹豫。
“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我舅舅死了。”周尧眉眼微垂,声音很轻,“被大皇子利用陷害,推下了悬崖,尸骨……已经被野兽啃食的不成样子。”
“不可能!”
赖齐舒拍了下桌子,眉眼里可见的愤怒。
还有……笃定。
为什么?
周尧眉梢一松,立刻追问:“赖叔可是知道些什么?”
赖齐舒却没有立刻回答。
“我也不愿相信,但舅舅久未出现,我心中日夜牵挂,心中难安……”
赖齐舒就长长叹了口气。
“我是真不知道你舅舅去了哪里,但你舅舅他,绝不是轻易会死的人。”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什么,周尧等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
“你舅舅失踪之前,曾来找过我。他很从容,似乎预知到了什么,已做好全盘计划,但这计划是什么,他一个字也没露。”
“他请我帮忙看顾你一段时间,不必太过关照,引人怀疑,只要确定你人好好的,没生病,有衣有食就行。上元节前,他若能回来,自会带你走,若回不来,就让我帮你打点,送你去吴地……”
周尧有些意外。
舅舅……竟什么都知道么?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你没察觉到,让我不要多言,若你感觉不对,连连追问,就让我同你说,别再找他。你若执着,你和他都会很危险。若有需要,时机也合适的话,他会主动来看你。”
周尧有些恍惚。
如果舅舅真是有了计划,一切安好,为何上辈子一直没有出现?
是否那计划太过危险,他终究是遇到了意外?
“他真的……会回来么?”
周尧自己都没发觉,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抖。
“他会回来。他说过的话,从来算数,没有一次做不到。”
赖齐舒话音并不重,轻轻浅浅,却透出一股特殊的坚定和信任。
周尧精神渐渐松缓下来。
“舅舅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什么啊,跟我一样,是个懒人!”
赖齐舒要是大夸特夸舅舅,周尧许会不安,可赖齐舒损舅舅,还说是和他一样的懒人……
赖齐舒那么厉害,舅舅岂不是也很厉害?
也是,聪明人其实最喜欢聪明人,大家能聊到一块,玩到一块去么。
可惜自己上辈子人傻单纯,那么久不开窍,也没发现舅舅的厉害。
“你舅舅说,你天生是贵人,天底下没什么是你不应该想的,没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少年经不得顺境,你所有受过的苦,都会有反馈给你,你将来,必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
又过了两日,周尧准备离开,启程去往吴地。
赖齐舒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
头等重要的,肯定是文牒。周尧和赖齐舒说了一点商重已的事,赖齐舒很重视,觉得不能不防。文牒是证明自己身份之物,之前大皇子准备了一份,加盖了大皇子的印章,但现在大皇子死了,赖齐舒又把着朝政,给他再准备一份加盖着楚国玉玺的文牒简直不要太方便。
当然,周尧身上还有其它证明他是大周二皇子身份的东西,但商重已为了让私生子行计,也是处处圆缓,早就私造了假的,所以这楚国的文牒,就很重要了。
再有就是钱和人了。
一部分银票,让周尧随身带着,另一部分,带在这些人手身上,两边走不同的路去吴地,到了地方再重逢。
这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规避风险。
周尧从楚地出发,所有人都看的到,周尧受过赖齐舒照顾,稍稍打听一下也打听的出,尽管这些人赖齐舒都是找的生脸,自己培养,从未现于人前的人,但一起离开,被有心人发现了,顺势一查,也难免暴露。
想要好好的,低调的把吴地形势摸清过好,藏一点底牌,是非常有必要的。
周尧曾玩笑着发问:“听说那人同我长的极像,你的人不会认错吧?”
赖齐舒笑的比他可夸张多了:“我的人,眼睛怎么可能长不好!”
一切准备就绪,周尧雇了辆车,独自上路。
他坐在车里,看着渐渐后退的城门,看着早春柳树上发出的嫩芽,浅浅叹了口气。
封姜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王珈来了信,说是去了外地,暂时不会回来,留了紧急联系方法,可惜他没有任何口信要带。
大皇子死在了天牢,有关传国玉玺的消息,就此断绝……
脑子里思绪不停,不管周尧怎么摇头,都挥之不去,没办法,他只好跟车夫聊天,转移注意力。
“大叔,前面那山好高啊,咱们这么绕,会不会有危险?”
他指着远处那座看起来颜色很黑的山。
牛头山!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周尧眼瞳猛的一缩。
商重已招供,大皇子把舅舅推落悬崖的地方!
赖齐舒给了他很多信心,他开始不信舅舅死了,但想想脑子里地图,这里离牛头山已经很近……不去看一眼,怎么都觉得心下不甘。
既然决定,重来一回,要没有遗憾的活,想看,就去看看!
两天,他给自己两天时间,若是找不到舅舅留下的线索,就是天意,他必须得走!
“大叔,停车,咱们拐个方向……”
第58章 寻找舅舅尸骨
谈好的买卖,客人突然叫停,车夫很不愿意。
他没停下,只是不再赶车,让马儿自己小步溜达着。
“小伙子,那牛头山十分凶险,本地人都不敢怎么走的,你确定要去?”
周尧看出来了,眉眼弯弯一笑,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亲,让人不忍拒绝:“很有意思啊,我看过地图,感觉只是稍稍有些陡,并不像传言里那么可怕,听说还死过很多人?”
“少年郎都长了副铁胆子,不知道怕。”车夫啧了一声,眉眼齐皱,十分不赞同,“你以为别人都诓你的?地图管什么用?没实际走过,永远都不知道它哪道梁有坎,哪道沟得绕!”
“所以我才好奇么。”
“啧,还不听劝。我跟你说,那牛头山断面在外面有个绰号,叫鬼见愁!听听,鬼那玩意儿都是会飘的,见了都发愁,人去了能没危险么!打外边远处瞧,瞧不出什么,但凡走近了,不是特别熟的人,根本走不出来,连个响声都听不到,直接掉崖下了,尸体都找不着!”
车夫点着旱烟,啪嗒啪哄抽了两口:“凶险成那样子,能出什么熟悉地界的人?得是运气特别好,也知道怕,不敢往深里走的!就你这样的少年仔,莽莽撞撞的去了,命就没了!”
“你是不知道,早年有起子胆肥的匪恶,专门用这悬崖特殊地势谋财害命,那谷底的尸骨,摞起来比座小山都高了!”
周尧还是笑:“您说的这么精彩,我更想看了。”
车夫抽着旱烟,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少年娃,不知深浅。”
周尧想了想,才又开口。
“其实呢,我就是好奇,想远远看一眼,肯定惜命,不会有事。天下这么大,大家相遇是缘,我坐了大叔您的车,买卖谈好,半路要下,肯定不对,这车钱么,我也不好意思要,大叔您把我放在这,钱呢就好好收着,回去给家里孩子买点东西。”
不退车钱,路没走多远,银子就赚到了手,不用再费那苦力工夫!
车夫眉毛直抖,面上兴奋显而易见。
“不过呢,”周尧又道,“这事大叔您得替我保密,别往外说,我怕家里大人担心。还有,要是大叔对这牛头山熟悉,多说点地形啥的给我听呗?”
知道钱稳当到手,车夫就放开了,一拍大腿:“这你算问对人了!别看我这会儿不行,只能给人拉个车挣点小钱,其实年轻的时候,我可是远近闻名的药趟子!”
药趟子,就是专门的采药人,与普通的采药人不一样,他们专门找珍贵药材,而大多数珍贵药材,都长在山里。或者说,只有长在深山,悬崖峭壁罕有人迹之地的珍贵药村,才有可能不被人挖,不被野兽祸祸。
深山老林,悬崖峭壁,药趟子的买卖,很多时候是以命相搏,无比凶险。
这牛头山,车夫去过很多次。
“其实那地方,只北面悬崖和牛头沟险点,其它的都还行,就是树高林密,还有雾,看不到天日,没经验的人辨不清方向不知时辰,容易迷路,陷在里头出不来。其实很简单,我教你个巧法,到该转弯选方向的地方,你就往你的右手边走,肯定错不了……”
周尧的钱让车夫满意,车夫也不吝啬服务,说了很多牛头山地形,地势,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没停车,直接把周尧送到了一条小路边。
这是往牛头山最近最短走起来最舒服的路。
“你听我的话,一准没错,好奇可以,别太过啊,真出了事,你家得多难过!”
周尧也算是运气好,遇到对地形熟悉的人了,受益匪浅。
“知道啦!”
他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下车,挥挥手冲车夫道别。
正月底,已经不像三九天那般寒冷。
今天是大晴天,阳光灿烂,清晨还没什么感觉,到得中午,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特别舒服。周尧身体不再紧紧绷着,手也不缩着了,过于苍白的脸上都有了血色,粉粉嫩嫩,很是可人。
可是小路过半,头顶视野就变了。
一团团浓浓雾气,带着氲氤水汽,带着山林里湿腐土壤的特殊腥味,张牙舞爪笼罩过来,好像在嘲笑恐吓胆敢过来的人。
所有阳光,消失不见。
寒气几乎立刻冒了上来,顺着脚底,一路爬到脊背头顶……
周尧忍不住颤抖了下。
还好他一路走着过来,运动量不少,身体从里到外散发着暖意,否则这突如其来的温度转变,一准适应不了,要生病。
不管过于雾蒙蒙的天空,还是过于高大厚密的树林,都让人心情不好。周尧却没有别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紧了紧背后的小包袱,继续往前。
小路尽头,分出了两个岔道,一条往牛头沟,一条通往那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悬崖。而悬崖底下,正好是牛头沟最深的地方,有人掉下来,肯定摔在牛头沟里。
去悬崖还是牛头沟,还是两个地方都去,周尧仔细想过。
都去有点不太实际,抛却一切外界因素,他体力也有限,不可能像猴子似的,翻山越岭的蹿。
悬崖上,就是商重已交待的,大皇子推舅舅掉崖的地方。外面流言里说那里多么多么可怕,其实在熟悉地形的人眼里,比如那个车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大皇子敢去,肯定就做了足够的安排。
动过手脚的‘犯罪现场’,看起来并没什么意义,得出的结论一定是大皇子想让别人那般以为的。
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雪下了几轮,风刮了不少,动物们不知道浪了几回,许还有各种追逐传国玉玺的人过去查看过,真正的痕迹,肯定早没了。
再者悬崖太危险,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弱鸡,还是量力而行,别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他想找的,是舅舅的蛛丝马迹,有没有留下什么标记给他,而不是舅舅是怎么摔下去的……
周尧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脚步稳稳的,朝着牛头沟的方向走去。
路很难走。
起初还是土路,有些杂草,慢慢的,路开始变窄,变的没有,往沟里走的方向,全是大小不一的各种石头,石头上长着绿色的,光滑的苔藓,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摔跤。
周尧紧张的走着,精神高度集中,眼睛搜索着视野范围内一切能看清楚的东西。
看一会儿,他会调整一下,抬头看看天。
从沟底往上看,天空只是窄窄一线,连阴蒙蒙的天色都变的奢侈,再暗一点,连这样的天都看不到。
周尧本来想看清悬崖的侧面,据说这座山之所以叫牛头山,这道深谷之所以叫牛头沟,是因为悬崖往下,牛头沟往上,整个侧面,看起来就是牛头的形状。
现在他放弃了。
这么高的崖,这么窄的沟,那些能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切面像牛头的?
周尧就这样,找一会儿,歇一会儿,自我娱乐安慰一下,再次打起精神,继续找。
时间过去了很久。
周尧脚步沉重的像铅,可还是没找到与舅舅有关的半点东西。
按说地方找对了……
周尧不死心,继续往前走。
“嗖”一声,脚边突然蹿过一个灰色的东西,把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胖兔子。
胖兔子似乎在找食,周尧挡了它的路,差点撞上。
看着胖兔子迷迷蹬蹬扭着小屁股跑远,周尧突然非常想念小黑猫。
这一次离开,路很长,还有危险,小黑猫这段时间长大了点,到底也还小,他舍不得它跟着受苦,只有暂时托付给赖大人……等自己诸事安排妥当,再没什么麻烦了,他再回来接它。
可只分别这一会儿,他就开始想了。
唉。
心下正各种愁思凝结,他视线滑过一丛低矮灌木时,猛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