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223)
作者:闻笛
时间:2020-12-04 09:53:01
标签:狗血 武侠 古风
南宫忧冲对方点点头,道:“抱歉,昨夜铸剑庄出了大事,我实在脱不开身。对了,老爷呢,我要快些见他一面。”
“老爷他……他锁着门,不让我们进去。可能段府也出了大事……殿下,事到如今只有你能为我们做主了。”
南宫忧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柔声道:“别慌,我们先进去瞧一瞧吧。”
没等园丁回答,常昭便插话道:“掌门亲自锁了门,吩咐我们不得擅自闯入。”
南宫忧闻言,皱眉道:“依老爷的性子,绝不会那么独断专行,一整夜都没有动静,保不准是遇到了危险。你带几个人将锁撞开。”
常昭怔了一下,立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凭借天极门弟子的身手,对付一扇紧锁的门扉实在不在话下。然而,门扉背后,等待他们的将是真正的噩耗。
一群人鱼贯而入,脚步声很快便乱作一团,夹杂着阵阵惊呼。没过多久,园丁颤抖的语声便从院落深处传来:“老爷他……他……他像是自裁了……”
南宫忧的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
第二十三章 花溅泪
翌日清晨。
晨风驱散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却吹不散盘踞人们心头的阴霾。昨夜铸剑庄大火,瀛洲岛上的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今日一早,晏月华全然没有露面。人群聚集在剑池之下,却已没有了前一日高昂的兴致,本为登擂比武而来的人们,此刻三五聚集,窃窃私语。
“藏剑阁被一把火烧了,莫邪剑又在何处?”
“有传言说莫邪剑昨天被偷了,但还不清楚真假。”
“谁还管得了莫邪剑?短短几天的时间,岛上死人都快过百了,我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说得对啊,最近发生的事情未免太邪门了,事到如今,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孬种,有本事自己游到对岸去呗。”
游到对岸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天堑横于海上,若无船只搭在,仅凭区区肉胎凡躯,实在不可能跨得过。直至今晨,海峡中的波涛已有平息的迹象,但与陆上的通航依旧没有恢复,官府也不曾派人登岛勘查,瀛洲岛仍旧与外界隔绝。
杀害船夫的罪魁祸首昨夜已身败名裂,殒命于烈火中,但席卷武林的风波却依旧没有平息的迹象,反倒愈演愈烈。惨死的船夫们尸骨未寒,简陋的坟冢成排矗立在荒凉的堤岸上,令人望而生悲。
谁能料到肃穆庄严的比武大会,竟会变成一场尔虞我诈的闹剧,曾经风平浪静的海岛上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众人满心疑虑急需安抚。然而,擂台下却不见天极门和东风堂的踪迹,反倒来了一条出殡的队伍。
一群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女抬着棺材,排成两行纵列,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往擂台的方向走来。
棺材共有八口,簇拥在周围的百姓有几倍的人数,组成一条颇为壮观的送葬队伍,个个披麻戴孝,哭天抢地,声音震天。
围在擂台周遭的武人瞧见这阵仗,纷纷陷入困惑,饶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是头一次遭遇这般奇景。
“怎么回事,哭丧怎地哭到了比武的地方?”
走在队首的是个鬓发斑白的老头,听到人群中的质询,便高声答道:“比武的地方出了妖邪,我们伸冤无门,只能来哭一场。”
“老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说明白些。”
“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没找到如意郎君,就被段启昌那老贼害死了……”
听到段启昌的名字,众人纷纷露出惊色:“老头,你不要乱说话,段启昌是天极门掌门,怎么会害你的女儿?”
“怎么不会,我们信任他是名门正派,听他的话去天极门避难,却掉进他的陷阱,惨遭毒手——”
伴随着老头声嘶力竭的控诉,送葬的队伍已经穿过人群。把棺材送上擂台。
八面见方的擂台上,鲜艳的旗帜迎风飘扬,架上的十八班兵器,还沐在朝阳里熠熠生辉。然而,这一片神圣的净土,却被百姓们碎无章法的脚步踩乱了。
“你们要干什么?都疯了吗?”武林人纷纷上台阻拦。
送葬的队伍自知不是敌手,索性肩并着肩围成一个圆,将棺木护在中央。队伍里大都是老弱之人,手无寸铁,却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谁也不肯退缩。
武林人饶是拿着刀剑枪戟,却被对方的气势慑住,停在原地,谁也没胆量动手。
百姓之中,有个书生模样的驼背青年站了出来,道:“那姓段的看似衣冠楚楚,实则禽兽不如,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他的真面目吗?”
武林人面面相觑,有声音提议道:“不如就让他们把话说完!也让大家一起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来势汹汹的武人纷纷放下刀剑,送葬百姓松了口气,也将队伍散开,让出一条通路,叫台上台下都能看清八台棺材摆放的位置。而后,七手八脚地掀开了棺盖。
棺盖一开,老头便又跪倒在棺木旁,失声痛哭。这一次,台下再也没人斥责他大惊小怪了。
棺材中横陈着八条尸体,七名年轻女子,一名年长老者,八人都死于非命,凄惨的死状令人不忍卒看。女子似乎被吸去了浑身大部分血液,面色铁青,面容枯槁。老者则被锐气贯穿胸口,血染红了半身衣衫,口齿大张,浊目圆瞪。
半晌过后,台下有个上了年纪的刀客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些女人的死法,像极了十年前的血衣案。”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人们再一次定睛凝神,观察失血而死的尸身:“都说血衣案是恶鬼索命导致,莫非这些人也撞见了鬼?”
“当然不是。”一个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揣测,用笃定的口吻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恶鬼,所有的罪都是人犯下的,也只能由人来承担。”
擂台上的双方一齐循声望去,只见第三支队伍由远及近,领头的是一席红衣的身影,比朝阳更耀眼。
“柳红枫?”
经过几日风波,武林人和百姓都识得柳红枫的样貌,曾经一文不名的江湖浪子,如今却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柳红枫带领着死里逃生的西岭寨众,快步登上擂台,他一眼便看到了棺木中的尸身,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过于鲜明的画面还是冲击着他的头脑,使他几近失神。
柳千在身边掐他的胳膊,将他从惨淡的回忆中拉出,而后把三封证物递给他。
沉甸甸的三封信函,几经辗转,历尽波折,就像他一样伤痕累累,难掩倦容。
柳红枫的心房剧烈鼓动,他在一片拥簇中缓缓开口:“十年前的血衣案也好,今日的惨案也罢,都是天极门掌门段启昌一手犯下的罪行。”
“你怎么知道?”
“我自是知道,因为十年前的血衣案,死去的十人之中,有一位是我的母亲。”
柳红枫一言惊动众人,就连那哭泣的老者也止住眼泪,抬起头来看向他。
“十年前,我不过是个无知孩童,因着家母出身青楼,身份低微,我四处投案无门,官府无人回应,江湖无人听信,我只能亲自搜寻真相,花费十年之久,终于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十年的卧薪尝胆,便是为了这一刻。他站在风声鹤唳的擂台上,环顾武林,朗声道,“今日就由我来告诉大家,段启昌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
初醒的段长涯就像个孩子。
南宫忧站在门边,透过狭窄的门缝窥视寝房内,不由得发出如此感慨。
段长涯坐在床畔,半截被褥仍旧勾连在腰腹间,披散的长发略显蓬乱,眼珠左右翻动,似乎在环顾室内的情形,眼底透出几分茫然,肩膀不自觉地缩着,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带着起床气,骄纵地等待一声问候。
平日的段长涯决然不会流露出这幅模样,长大成人的青年将自己装进规整的条框,棱角分明,一板一眼。唯有初醒时分,才舍得逾越界限,探出一只圆润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