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138)
从水中爬起来,谢司涉把刚刚护住的齐熬往身后一藏,红着眼睛看向燕燎。
燕燎黑着脸站在谢司涉五步之外,火燕刀尖被雨水冲下一缕头发,他挥了挥刀尖,沉声道:“把齐熬放了。”
谢司涉冷笑出声:“做梦呢?”
方才的慌张已经不见了,谢司涉不顾狼狈从地上起身,冲着燕燎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燕燎:“?”
自嘲一笑,谢司涉问:“你真当吴泓晟觉得我有这等本事潜进燕营?”
话音刚落,激战的人群里,和燕燎一样,又急掠出来了十个男人。
十个男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银袍,银袍上缀着大片五色花纹。他们脸上都带着乌黑面具,面具阴森冰冷,只露出眼睛,现在这十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燕燎。
燕燎唇线向上一勾,睨了眼谢
司涉:“十天干?本王以为,十二地支死后,吴泓晟再舍不得把他的亲卫借给别人了。”
谢司涉苦笑。姑苏王怎么可能把十天干借给他。
谢司涉也只是猜测十天干会被吴泓晟暗中派来,没想到猜测成了真。
“原来吴泓晟是真的不放心我办这个事啊…”苦笑着,谢司涉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忽然发现他和齐熬的那一场争执就是个笑话。
他便是心软了、不再强硬地一定要带走齐熬又能怎样?十天干藏在暗处,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甚至如果自己的私心犹豫被发现,还会被禀告到姑苏王那里。
谢司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把燕燎围住的十个人,双目中情绪无比复杂。
他忍不住地想,想“吴亥原来一直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事吗”,又想“若是吴亥来办带走齐熬和天书的事,吴亥会怎么做”……
这些想法萌生出来之后,他又不禁叹道,吴亥野心那么大,又对握奇之术充满了兴趣,却为什么一直没对天书出手呢?
是吴亥觉得时机未到?还是吴亥并不想要天书?
谢司涉回过神来,他才听到自己真的在叹气。而被他紧紧扯在身后的齐熬,瞳孔逐渐涣散,时不时咳几声,摇摇欲坠……
这一发现让谢司涉整个人一顿,浑身血液猛地冲向了脑海。他赶紧伸手摸上齐熬的额头,发觉齐熬额头上的温度都快能蒸菜了!
谢司涉走了两步,看看燕燎和十天干,又看看齐熬,一咬牙,重新把齐熬抱起,抱起后就要往营帐方向跑。
他想带着齐熬走,可十天干却不允许了,原本把燕燎团团围住的十天干身形错开,手中的剑齐齐对准了谢司涉。
谢司涉吼道:“这雨太大了!不带他去避一避雨他会死的!”
十天干罔若未闻。
他们面上乌黑的面具沉得像铁,黑得像炭,五色银袍在雨里飘动,并不说话,只是举着剑阴森冷酷向谢司涉步步逼近。
谢司涉额上青筋暴起,骂道:“一群蠢蛋!齐熬要是死了你们拿什么回去交差?!”
“废个什么话,你快带齐熬先走!”燕燎发了话,手中寒刀冲着十天干挥上去。
燕燎是不信谢司涉的,可齐熬的样子他也看到了,这个时候,谢司涉着急的模样至少比十天干靠谱。燕燎想先解决了棘手的十天干再解决谢司涉。
可十天干身形几转,阵法速成,把燕燎三人围在了包围圈里。
燕燎挑了挑眉。
十天干的身手可比十二地支好太多了……
十把剑锋对着三人,燕燎看着这诡异的阵型,表情愈发严肃。
谢司涉咬牙:“这群狗奴才,冰冷地宛如死物,听不懂人话吗?”
燕燎沉声说:“十天干是被吴泓晟一手用药物控制起来的,杀戮里生长长大,恐怕早就没有人性了。”
燕燎要破阵,他就得知道阵法,可十天干现在摆出的阵型,是他上辈子并没有见过的。
瞥了眼齐熬,齐熬躺在谢司涉怀里,几乎奄奄一息,不可能再帮他看阵法。
燕燎不敢耽误,心说只能硬闯了。
谁知一旁的谢司涉主动开口说:“燕王,我们合作吧,你把这十个人都杀光。”
燕燎奇怪地扫了眼谢司涉。
谢司涉表情阴冷,好似也戴了一张面具。
十天干又如何,燕王的本事谢司涉是知道的,只要自己和燕王联手,让十天干永远睡在这,他稍后便可以再用计谋拿走齐熬身上的天书想法脱身。
这样,齐熬的命也许可以保住,而他也得到了天书,死里逃生后还可以把所有的原因推给死了的十天干和燕王。
谢司涉不等燕燎回答他,主动说:“这是锁龙阵,阵在东南,龙眼从东…”话未说完,齐熬虚弱打断了他:“不对…锁龙为表…”
谢司涉一惊,低下头看向齐熬。
齐熬的唇上鲜血淋漓。他意识涣散,全靠咬破舌尖的疼痛在保持清醒。
燕燎手中刀锋和剑意缠斗在了一起,谢司涉讲着讲着没了声,燕燎怒问:“接下来呢?还有,东南是哪边!!”
谢司涉额上青筋蹦了蹦,他抱紧齐熬,压抑住不甘,低头侧耳贴在齐熬唇边:“你接着讲。”
“锁龙…为表…暗里屠…屠龙…阵在东南…龙眼是西…”齐熬喘着气,唇上鲜血四溢,一句句说着破阵之法。
谢司涉悟了,他这才知道这是个双阵,锁龙阵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屠龙阵才是真正的阵眼。
谢司涉双瞳里忽然含上了剧烈的恨——
吴泓晟居然不信任我到这种地步吗?他难道怕我会背叛他?早就让十天干留了一手连我一起对付?
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去恨,谢司涉把阵法大声解给了燕燎。
刀与剑上水花四溅,燕燎急道:“西什么!!”
燕燎突然明白吴泓晟为什么要把所有侍卫打扮成一模一样了,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他那病态的对美感的追求,更是为了给破阵加大难度吧!
比如燕燎这种方向感十分差劲的人,你让他在地图上分个东西南北还行,在这种连太阳都没有的暴雨下,他根本分不出来方向。
谢司涉不可置信地傻住了:“你问什么?!”
堂堂燕王,不可一世的战神,居然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来???
惊傻后是一种狂喜,谢司涉看着燕燎的眼神都变了,他现在甚至在想,如何利用十天干和燕燎的交锋,把他们一同除掉。
怀中的齐熬又剧烈咳嗽起来,动静震动到胸口,谢司涉回过神,抱着齐熬的他出手不便,但凭轻功闪躲还尚算灵活。
谢司涉:“这是明阵阵眼,暗阵在这两人之间!”
燕燎眉心突突直跳,他从没
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点。刀上雨血挥飞,他竟然在想,若是如当年在琅琊郡那般,是吴亥在这里,说不定早就从这阵里出来了。
谢司涉含糊的言辞下似乎包藏着什么阴谋祸心,燕燎一刀挡开两把长剑,冷冽对谢司涉喊:“齐熬就一条命,你要是不想他落下什么一辈子的病根,最好别打什么鬼主意!”
谢司涉双手紧了紧,牙缝里切了一声。
燕燎心说果然不能尽信谢司涉。
他横扫击退一名逼近的天干卫,陡然发力,腾然跃至半空,手中腰刀快如疾风,把即将换位的三个人往阵外踹去。
谢司涉见此一声惊呼:“你——”
果不其然,燕燎闷哼出声。
他背上挨了一剑,可他同时也让被暂时驱赶出去的天干卫丧了命。
杀了三个天干卫后,燕燎又回刀砍向重伤他的天干卫,可却失了先机,让那名天干卫补进了阵中,和剩余六人一起变换着阵法。
谢司涉看得目瞪口呆,一呆燕燎这种近乎不要命的狂妄打法,二呆燕燎武功之高远超自己想象,竟然在千钧一发时避开要害,只让那一剑伤到了他的背……
十天干换了阵法,燕燎目光锋利如寒刀,谢司涉被燕燎的目光激地浑身抖了个哆嗦。
燕燎冷然睨他:“本王用不到你也能破开这阵!”
他这是不打算信谢司涉吞吞吐吐的话了。
谢司涉耳朵嗡地一声闷响,只觉被人狠狠在后脑敲击了一棍。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种混乱中,竟然好似听到了吴亥的声音。
他好像在雨幕中看到吴亥冰冷的脸孔,漠然对他说,说什么“你想要的太多了”……
谢司涉牙根都被咬得酸痛。
他想要的真的太多了吗?他想要齐熬活下来,他甚至妥协到只要天书而不带走齐熬…他只不过想趁机让燕燎和十天干同归于尽而已,这难道很贪心吗?
可是燕燎不信任他,燕燎甚至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去赌去扛,想要独自靠蛮力破开这不停变换的阵眼。
可齐熬不就是他手下一个谋士吗?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谋臣做到这一步?他不是位高尊贵的君王吗?
谢司涉抱着齐熬,齐熬的呼吸滚烫,歪头靠在他胸口,神智昏聩不清还要拼命试图保持清醒……
谢司涉忽然很茫然,他抬起头,乌压压的天上,倾泻而落的大雨拍上了他的脸,也滴进了他的眼,他咬着牙根,不想让眼睛里的雨水继续淌下去。
还活着的天干卫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硬的敌手,竟然能在他们手里周旋这么久,甚至越打越勇,更是愿意交换破绽来强攻破阵……
刀光水光流泻,夹杂着闪逝而过的红,又一名天干卫倒了下去。
剩下的六名天干卫举着剑,阴森面具转了转,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
燕
燎越战越勇,完全不惧怕诡谲的阵法。
只剩下六个人了,他得再快,更快,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齐熬带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可谁知六名天干卫突然转了方向,他们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