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48)
声如洪钟,萧绝未见其人便知此人内力深厚,可不是什么糟老头子。
家仆恭退左右,让出一条道路。
一位老者健步而来,素衣木簪,很是简朴。他两鬓花白,剑眉长须也染了雪色,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一点也不像过了花甲之年的人。
傅少御迎上去,张开双臂,不由分说把老者抱在怀里,叫了声“外公”。
“都二十六了,还作小儿之态,丢不丢人?”傅战风嘴上这样嫌弃,眼里却止不住笑意,遒劲大掌拍了拍傅少御的后背,又捏了捏他的臂膀,问道,“瘦了,这段时间疏于练功了?还是在外面缺食少穿了?”
“自然是想外公想的。”
傅少御把萧绝拉到身边,笑盈盈地说:“萧绝,叫外公。”
傅战风目光炯炯地看过来,萧绝干巴巴地叫了句“外公”。
第一次叫,有点别扭,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好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
傅战风没应,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说:“把眼罩摘了给老夫瞧瞧。”
萧绝下意识地看了傅少御一眼。
傅少御眼含鼓励地冲他点点头。
于是,他把眼罩摘了,快速眨了眨眼,待适应了阳光才抬眼重新看向傅战风。
阳光把那抹幽蓝照得透亮了一些,像一湾落在大漠里的澄澈湖水,透着股神秘的静谧。
傅战风捋捋花白胡须,点了点头,道:“你这男娃娃生得真俊,少御他个性要强,有时候还有点倔脾气,你以后多担待。”
萧绝怔住了。
他没想到傅少御的外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将傅少御交托给他。
傅少御搂着外公的肩膀,对萧绝眨眨眼,也跟着道:“以后请多担待。”
萧绝垂下眼睫,投下的两道弯弯阴翳在脸颊晃了晃,漾起一层极其浅淡的红晕,“嗯,御哥和外、外公也是。”
极少见他这样害羞无措,傅少御捉住他的手,低笑着逗他:“也是什么?”
萧绝勾住他的手指,咬着下唇乖巧道:“请多担待。”
傅少御大笑出声,被外公踹了一下脚踝,这才收敛。
三人进了花厅闲聊,不多时,进来一白衣女子,模样冷厉,英气十足,看年纪约莫三十多岁,她尊称傅战风一声“义父”,此人正是五毒教教主,傅少御母亲的金兰姐妹——巫山云。
“姑姑何时来的沛都?”傅少御问。
“早了。”巫山云扫了萧绝一眼,站在傅战风身后给他捶背。
傅战风拍拍她的手,道:“不用捶了,云儿你坐。”
巫山云摇头,继续给他捏肩上的穴位,傅战风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适。
傅少御问:“外公肩膀又疼了?”
傅战风摆摆手,叹道:“老毛病,其实不理会也没事,你姑姑一给我捏就疼得受不了。”
巫山云无情道:“不捏会废,义父忍忍。”
“哎,忍,唉哟轻点轻点……”傅战风疼得一张老脸都扭曲了,他颤着手挥了挥,倒抽着气道,“你俩歇着去吧,别陪我这糟老头子了哎嗨疼疼疼……”
“夸张。”巫山云手下毫不留情,冷眼扫了下傅少御,“你别管。”
劝阻的话哽在喉头,傅少御给了外公一记同情的眼神,拉着萧绝行礼走了。
听着花厅里不时传来的痛呼声,萧绝不禁抽了下嘴角,问:“真的没问题吗?”
傅少御叹道:“没事,每次姑姑来,外公总是要这样难受几天的,待筋脉按通了,他比谁都舒爽。”
“哦。”
萧绝跟着他穿过一道小花园,听傅少御又说起他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他静静听着,想象着,冀图让自己也能成为傅少御生活的一部分。
晚上,天际又积起了阴云。
塞北幅员辽阔,没有高山阻隔,大风吹起来还带着丝沁骨的寒意。
傅少御将窗户关严实,上床把被窝里的人搂到怀里,亲亲摸摸,很快就窜了一身的火。
这次准备充分,气氛也正好,傅少御摸出藏在枕头下的一个小玉瓶,将里面滑腻沁凉的液体倒在手掌上,就摸进了萧绝的亵裤。
萧绝浑身都僵了。
他按紧衣襟,气息不稳地拒绝:“不、不行。”
傅少御亲亲他的眉眼,柔声哄道:“这次保证不会弄疼你,会比上次还要舒服,好吗?”
萧绝一手握住傅少御想要继续进攻的手腕,哑声道:“再让我缓两天,好不好?”
傅少御感觉身下人都在微微发抖了,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才会舒爽,他也不想让萧绝为难,便忍了下来。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萧绝这样抗拒,让他先前想到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傅少御更郁闷了。
过了两日,绝影春光满面地回了沛都,傅少御把他拉到后巷里,见四下无人,犹犹豫豫交代了句让绝影险些惊掉下巴的话。
“那个,你去帮我寻本讲房事的书来。”
第45章 腐生新
这是绝影二十多年来,接到最难办的差事。
没有之一。
傅少御又何尝不是豁出了脸面?
两人各自顶着一张红脸,面对面站在窄巷里,相顾无言,越看越尴尬。
多年的主仆情谊在此刻彰显出默契的光辉,两人选择同时背身离去,留给彼此一个体面的背影。
回去时,萧绝正在陪外公推手。
前两天的一场雨将塞北的天空冲刷得格外湛蓝,花园里已开得姹紫嫣红,微风阵阵,将浅浅的暗香吹成一条悬在半空的河流,沁人心脾。
萧绝难得穿了一件素白衣衫,墨发规规矩矩束在脑后,扎着马步,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蓄力与傅战风的抵在一处,松肩沉肘,刚柔相济,处处透着股出尘绝世的脱俗味道。
像是某座仙山来的金童,把他这个凡夫俗子的心神全部勾走了。
傅少御双臂抱在胸前,斜倚在亭子里,静静打量着他。
“你这娃娃肯定是在骗我。”傅战风冷不丁说道。
“什么?”萧绝不解。
手腕黏在老者前臂外侧,察觉对方欲蓄力袭击,顺势捋之,引诱对方按劲,谁知傅战风却变了招式,手肘反被制住,那只胳膊如棉裹铁,稍觉一痛,萧绝已跌退丈余。
他输了。
萧绝收势,做了几次吐息,额头已渗出一层薄汗,他拱手诚实道:“萧绝拜服。”
“少来少来,”傅战风掏出帕子擦了擦两鬓,接着刚才的话说:“你真的从未学过推手?”
“嗯,”萧绝点点头,束手走在老人身边陪他逛园子:“前两天是第一次接触。”
崔玉书传授他武艺都是为了杀人,教的都是凌厉杀招,从不会有闲情逸致教他练习太极这种“慢悠悠”的功夫,太耗时间和耐心。
傅少御见他们要逛花园,跑过来,和萧绝一左一右陪在外公身边。
“不错不错,老夫只不过教你两招,就能学以致用,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傅战风捋着胡须笑呵呵的,不停夸他。
“是外公教的好。”
萧绝笑得有几分腼腆,但眼角眉梢中又晃荡着几分小得意。
傅少御看在眼里,喜在心间。
这个人终于鲜活起来了。
傅战风摆手继续道:“好师傅也得碰上好徒弟才行。你别看少御现在人模人样,小时候顽劣不堪,着实让人头疼,让他静下心来陪我推手,简直难于登天。还是小绝你这样的聪明又勤奋,最招人喜欢。”
“外公言之有理,”傅少御应和道,“小绝自然是最可人疼的宝贝。”
萧绝的耳朵尖腾地红了。
他伸手探到身后,悄悄掐了一下傅少御的腰。
傅少御不动声色,反手捉住他的手腕,萧绝一时挣脱不开,两人就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在傅战风身后十指相扣,在花园里边走边聊。
说起傅少御的儿时糗事,便似触动了记忆的闸口,傅老滔滔不绝,萧绝听得特别开心,偶尔往主人公那边看上一眼,双方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聊到兴头上时,一声无波无澜的“义父”传来,让傅战风瞬间垮了老脸。
他恨不能明天就办了寿辰,让巫山云赶紧回桐溪。
“义父,该按肩了。”
“啊,”傅战风这两天有萧绝陪着推手打拳,双肩比平常松快许多,实在不想再受摧残,眨眼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借口,他突然用手肘暗戳戳地挤了下傅少御,扬声对巫山云说:“这就来,我想想还有什么事没做来着。”
傅少御佯装不知他意图,道:“您能有什么事?想起来再吩咐下去也不迟。”
“臭小子!”
傅战风扬手拍来一掌,傅少御赶紧松开萧绝抬臂格挡,电光火石间两人已交手数招,掌风雄劲霸道,招式变换出奇。
萧绝撤到一旁,暗自称叹傅战风老当益壮,其内力浑厚,放眼整个中原武林只怕也罕有敌手。
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分神疑惑间,对打的爷孙俩一前一后跃上院墙,几个起落后,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萧绝:“……”
病号出逃,巫山云站在拱门下纹丝未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二人实在没什么话好说,萧绝打算回房换件衣衫,刚走两步那股熟悉的痛感就泛了起来,他捂着胸口加快脚步,也不知巫山云有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刚把门关上,萧绝就扑通单膝跪在了地上。锥心刺骨的疼痛侵蚀了全身,他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蹭到床边,把被褥拽到怀里,整颗脑袋埋了进去。
他紧咬着被角,呜咽声被蒙住大半,等到回缓过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