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管事……”片刻后,方喻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您老这是嫌弃我院子里吵么?这么急着要搬走。”
陆何正垂眸打量几个木箱子,闻言淡淡道:“与少爷无关。”
“是么?”方喻缓步走近,状似无意地问:“应该不是因为觉得我夜里多事吧。”
K:“……”
陆何瞥了他一眼:“少爷若总是夜里被噩梦惊扰,我会请府上的大夫给你看一看。”
方喻绕着人走了两圈,悠悠道:“只看梦魇可不够,本少爷不仅晚上做噩梦,还头疼、眼睛疼、腿疼,五脏六腑忽寒忽热,起时头晕目眩,坐时腹痛难忍,躺时腰酸骨软。”
陆何:“。”
周围的仆从面面相觑。
“本少爷身体差到这地步,陆管事不仅不尽伺候之职,竟然还想一走了之。陆管事,您说,这是不是没有道理?”方喻笑吟吟道。
不等对方答话,方喻就瞬时变了脸,道:“都给本少爷把东西放下!”
他抬了抬下巴,蛮横无理下令:“全都给我搬回去。”
K站在一边,冷峻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无奈——方喻一向是很少耍这种无理取闹的脾气的,但并不代表不会耍。
偶尔几次K碰见,都是极为特殊的时候。
“许容哥哥。”
正在仆从们又重新往陆何的院子里搬箱子时,从远至近传来少年带笑的嗓音,崔竹身着翠绿轻衫,一手提着个三层的檀木食盒,另一手执着玉骨扇,朝方喻而来。
“府上的厨子新研制了江南糕点,特地带来给你尝一尝。”
崔竹手指掀开食盒,给方喻看里头晶莹可爱的桃花状点心,撒娇道:“许容哥哥,快试试,你一定爱吃。”
方喻用食盒里的小银筷夹了一块,手腕一转,没给自己吃,反而喂到了崔竹唇边,笑意浅浅:“崔公子特地带过来的,当然要先吃第一口。”
崔竹睫毛轻轻颤了颤,似是有些羞涩:“谢谢许容哥哥。”
张口吃完之后,少年也依样画葫芦地用银筷夹了一小块点心,递到方喻面前,漂亮的杏仁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
可惜,方喻只稍微侧过脸,很轻地嗅了嗅那块点心,就按住崔竹的腕间,将他推开些许,温和道:“先让下人放进我院子里。”
崔竹明显很失望,但没有在这件小事上过多纠缠,把食盒交给仆从后,他看向那堆抬木箱子的下人,又看看一边神色冷淡的陆何,疑惑问:“这是在做什么?”
方喻漫不经心道:“嗯,许是在锻炼身体吧。”
崔竹:“……”
“许容哥哥,”少年又出声说,“其实今日我来寻你,还有一件要事。”
方喻稍稍侧眸看他,挑眉问:“什么要事?是要去留花楼喝酒,还是去临江阁听戏?”
崔竹来找他,平常无非也就是这些事。
但崔竹勾住方喻的手腕,神情中几分神秘几分得意:“这次不一样。”
“突厥来使今早抵京,先去拜见了圣上,而后在同光阁下榻。”
同光阁临近晋国皇宫,是历年他国来使下榻之地。但……崔竹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今夜突厥大王子在同光楼设宴,邀了不少京城的达官显贵前去。”
崔竹挨近方喻,悄悄道:“许容哥哥,你也和我一起过去吧。”
方喻顿了顿,说:“官员私下与突厥来使结交,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崔竹不在意道:“只是明面上赴宴,又不是什么背地里的勾连,圣上也清楚这突厥大王子的秉性,若是他来,必定是会闹得满城皆知的。”
方喻听见他的话,反而起了点兴趣,问:“什么脾性?”
崔竹笑了一笑,眨眨眼道:“许容哥哥去了就知道了。”
*
酉时,同光楼。
突厥来使队伍除去留在京城十里地外的护卫,还有二十余人,全部都在同光楼里下榻。
暮色渐浓,同光楼里灯火通明,酒香四溢,歌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各处无不弥漫着奢靡享乐的气息。
同光楼里一个端酒菜的小厮捧着空盘子走到外头,瞧见自己平日要好的伙伴,低声抱怨道:“堂堂天子脚下,这群毛子也不收敛点,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同伴忙捂住他的嘴,小声说:“你可别乱说话,小心被他们听见了。”
“突厥大王子素来好热闹,”同伴道,“若是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又如何展现我大晋泱泱国风?”
被捂嘴的小厮不满:“他跑到咱们的地盘来,难不成真就一点也不怕太张扬会被……”
他举起手,做了个嘎脖子的动作,努力瞪圆眼睛以示凶狠。
同伴无奈摇摇头:“要说怕,整个突厥最不怕的就是他了。听闻突厥大王子有通天巨力,一掌能碎人头盖骨,没人能偷袭得了他。”
另个小厮啐了一口:“你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真有那么厉害,怎么没能打进咱们京城里来?”
同伴笑起来:“那不是还有纪将军嘛……”
“去去去!”同光楼的管事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发火道:“怎么躲在这闲聊?都给我干活去!”
管事赶走两个偷懒的小厮,整了整衣衫,进了一楼大堂。
大堂里气氛热烈,胡姬们扭着漂亮的小蛮腰,踩着腰鼓点飞舞,五色彩带四下翻飞,恍如壁画上的玄女下凡。
一群突厥服饰的人正聚在几张桌子前,一边喝酒一边下塞外特有的战棋“吉日格”,输了的人要自罚满满三大盏烈酒。
盘腿居坐于正中的年轻男人有着深蜜色皮肤,一头桀骜不驯的褐色卷发,编了几缕细细的小辫子垂在脸侧,五官俊美立体,一双微微泛红的眸子锋芒毕露,似烈火一般。
“酒是好酒。”呼延昭的眸子越喝越亮,道:“再上十坛。”
周围的突厥人欢呼起来,用突厥语高声赞美大王子的爽利无私,又有人向他要酒。
呼延昭闲闲倚坐着,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酒坛,运足内力,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轻轻松松抛进了对面坐着的人怀里。
“大王子,”呼延昭旁边的一人醉醺醺道,“光喝酒多没意思,咱们的舞姬们跳了这么久,也该下来歇歇脚了吧。”
胡姬们都是突厥从塞外带来的,原因是瞧不上中原舞女们含蓄婉转的舞姿,觉得奔放大方的胡姬们更能助兴。
一行二十几人的来使,光是舞姬都占了半数,无人见了不称一声荒唐。
呼延昭却并不在意,他天生高傲,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是如今大突厥部落实际上的掌权者,还不把区区大晋皇帝放在眼里,也自信晋国人不敢在明面上对来使动手。
“都下来。”
他对台上的胡姬们招招手,美人们便走下台,依偎进各自相好的突厥人怀里,呼延昭左右两边各坐了一个,正娇滴滴地捧着酒要递到他嘴边。
“啧。”呼延昭皱了下眉,推开她们道:“都放下,你们这样喂,简直就是糟蹋美酒。”
美人:“……是。”
旁边的突厥人看了那些胡姬一眼,眼睛一转想了个好主意,又说:“大王子,咱们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来找点乐子。”
“久闻大王子五感敏锐异于常人,今日大家都想见识一番。”
“听说美人身上有异香。”他指了指几个胡姬,笑道:“咱们这些美人香气扑鼻,不知道大王子蒙上了眼睛,可还能清楚地找出人来?”
呼延昭对这种玩乐的把戏并不如何热衷,但也道:“自然找得出。”
“那……”
提议的突厥人正要随手指两个胡姬,忽然见呼延昭抬起手,往下压了一压,开口说:“不用点人,我直接蒙上眼睛来找。”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