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但迟钝老实人(13)

　　林诗一直在持续观察舆论变化，弹幕转变得飞快让她也大为震惊。

　　李霁还是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她，一手端一碟子菜，十分娴熟老练，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菜做好了，他们在哪吃饭？要是不够还能再炒一个。”

　　在他眼里，一顿普通的饭两个菜，还有鸡蛋、豆腐，已经是难得的佳肴了。

　　脆皮豆腐和豆角炒鸡蛋这两道菜一般没什么忌口不能吃的，少油少辣，没什么特色，算是很家常，其实香椿芽炒鸡蛋更好吃，一小把鲜嫩的香椿叶爆炒鸡蛋，菜色鲜美，只是很多人接受不了香椿的味道。

　　这话说得像个厨子，弹幕里都是调侃。

　　【李大厨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我还以为这种环节一般都是作秀，没想到他是真的在做菜（）】

　　【你真别说，我感觉他这两道菜看着真的挺下饭的，饿了】

　　【加一】

　　【不建议李霁认真做菜，因为我吃不到】

　　【都像沈清度那种就行了是吧（近期没有档期长得丑脾气爆沈清度粉勿q我去拍）】

　　摄像头跟随视角转向餐厅，桌前没坐人，李霁就把菜放桌上，两道菜孤零零地在偌大的长桌上，显得有些可怜。

　　时钟指针向前走了半圈，仍然没人来，一旁的林诗都有些尴尬了，少年却还是直着背安静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有几分呆滞，继而缓慢地打了个哈欠，困得眼睛蒙上一层潮气。

　　他昨天难得睡得有些晚，霍昭问他的绿音短视频账号，他从没听说过，就去注册了一个，刷了两条后一发不可收拾，刷视频刷到了大半夜。

　　霍昭加了他绿音好友，还给他转发视频，还都挺有趣的。

　　他这份呆样，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另一番解释。

　　林诗觉得李霁一定很伤心难堪，心里都替他有些忿忿不平，沈家人下马威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晾着李霁，真不厚道。

　　摄像师也很上道，特意转动镜头机位，拍摄了李霁坐在椅子上一个落寞单薄的瘦弱背影，弹幕刷得火热。

　　【怎么感觉其实城市父母不欢迎李霁啊】

　　【这不肯定的吗？哪有第一顿饭让客人做菜客人等的】

　　【我还骂过他，我真该死啊（bushi）】

　　【呵呵，说得好像清度没做菜一样，卖什么惨】

　　【楼上那个id叫什么清清老婆的进错直播间了吧，要打架出去打，你家主子那菜叫菜啊，还能吃啊，吃了立刻进icu】

　　李霁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强忍悲痛的可怜少年，脑袋越来越低，一下一下地轻微点着，险些就要当场睡着，林诗以为他伤心过度，想去看看，却见门终于被推开，沈家人姗姗来迟地落座。

　　——沈父、沈母和沈清空。

　　本来说好是还有几个沈清度的朋友也来，不知为何没有到场。

　　李霁就一下被惊醒。

　　“你就是李霁？”沈父是个中年男人，和沈清空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面色发青，明显是纵.欲.过度的虚浮，皱着眉头问。

　　他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自认并不像沈母一样感情用事，对沈清度的态度仅仅局限于一个带出去懂事有面子的孩子，因此当他知道沈清度并非亲生时，是动过直接换回来的念头的。

　　另一方面……沈父又觉得李霁这个亲生孩子上不得台面，外人知晓他们沈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是假的，真少爷又是个乡下来的粗鄙之人，肯定是要冷嘲热讽的，更别提沈清度和周家有婚约，这个婚必须得结。

　　说白了，继承家业有沈清空这个长子，沈父并不缺这一个孩子，但是不能凭空多出一个污点来。

　　李霁察觉到那种鄙夷，目光闪了闪，脑子里嗡嗡作响，心里也像塞了大团棉花，透不出气来，嗯了一声，落在沈父眼中就更是小家子气的表现。

　　他先坐下，沈清空和沈母也坐下，沈清空此时在直播摄像头底下，又恢复那份温文尔雅的君子姿态，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清度的几个朋友说是他不在，就不来了。”

　　“明明前几天也经常过来玩的。”说罢有意无意地笑着扫过李霁的脸，见李霁还是低着个脑袋，又添了一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小霁？”

　　李霁本来还有些困，又突然被que到，那一声堪称亲昵的小霁恶心得不行，同样的称呼，放在霍昭嘴里很自然，放在沈清空嘴里，就令人作呕，他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不知道。”李霁语气毫无波澜，“可能是有事情在忙吧。”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沈清空变了个态度，但他确实不知道啊，沈清度的朋友问他干嘛。

　　弹幕的数量又在增加。

　　【这么明显的阴阳怪气，李霁硬是没听出来，哈哈哈哈哈笑死】

　　【李霁：啊？我不知道啊】

　　【这个沈大哥很明显是在说李霁的到来把沈清度的朋友都ex走了吧，乐】

　　【啊？这是阴阳怪气吗，我都没听出来】

　　【你和李霁一起去小孩那桌】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沈清空显然并不甘心。

　　清度今天还给他发信息了，肯定是在李霁家里受了委屈，不然他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亲口说要把李霁赶走换一个人？他是真的不明白，清度在吃苦，而李霁此时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儿，享受属于清度的生活的。

　　目光从李霁脸上落在那两盘菜上，啪嗒一声撂了筷子。

　　他没看错吧？一顿饭，四个人，李霁竟然就做了两个菜？这明显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沈清空发牢骚：“怎么就做了两个菜，而且谁知道能不能吃。”

　　沈母也放下筷子，斜昵了眼那不起眼的两道素菜，一脸不悦：“这我们沈家倒也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李霁就不甚在意：“我这儿还有两袋咸菜，要不你们将就着吃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摸索一番，摸出两包没开封的榨菜放在餐桌上，小声嘀咕了一句：“配着馍馍吃好吃，要是有馍馍就好了，稀饭也行。”

　　这榨菜原先一块五一包，榨菜配馍馍还是挺好吃的，要是有腐乳就更香，后来涨价到两块，他就很少吃了，本来打算再吃最后一次，就接到了节目邀请，买来的两包就一直放在口袋里。

　　“……”

　　他说出这句话，餐桌上就安静到可怕，几乎是一片寂静。

　　而弹幕里已经笑疯了。

　　【这就是天龙人家庭和农村朴实小孩的终极对决吗我要笑疯了hhhhh】

　　【神他妈榨菜配馍馍哈哈哈哈】

　　【我不同意，因为榨菜配窝窝头更好吃】

　　【笑死，沈家装逼不成反被噎】

　　【有被种草到那个榨菜（笑）】

　　沈父沉默半晌，挥了挥手叫来佣人：“小李，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说，让他们再做点。”

　　想吃的……他倒是很想尝尝糖醋里脊是什么味道，只在电视上看过，既然他都帮沈家人做菜了，吃点喝点也是合理的吧？

　　李霁又思考片刻，没等回答，沈清空就先沉不住气：“爸，他也配点菜？”

　　后又自觉失言：“他能知道什么好吃吗？”

　　李霁还是没说话，弹幕都已经开始打抱不平了，觉得沈清空欺负人、看不起穷人之类的。

　　然后就见李霁还是面无表情、无所谓的平静模样，如同一汪净水，把头转向沈清空，十分心平气和地吐字。

　　“——那你点，我想吃糖醋里脊。”

　　“还想喝个果粒橙。”

 

 

第14章 

　　“……”

　　李霁说完这句话，餐桌上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沈清空难得地沉默了许久，对着李霁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沈父被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呛了一下，咳得脸色发红。

　　“不要果粒橙也可以的，我喝水就好。”李霁安抚，自认为十分有礼貌、矜持地询问了一句，“那个，如果你们暂时还不饿，我可以先吃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