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师兄弟之间从无介怀,何不见也不介意将自己对于本命法器的构想跟越荒州说。
越荒州亦是同样坦诚,他道:“我并未选法器和灵药,代之以剑术。一是关于‘最后一剑’的诸位前辈心得,一是萧真人的剑术心得。”
“选择的法术是紫极破魔瞳,以紫气凝练于双眼中,修炼至极致,可看破虚妄幻象,对镇压自身心魔亦有奇效。”
“剩下所选的材料,则是西极乌兑金。”
“剑修的本命法器不需外人炼制,只需选定材料,置于丹田之内,以自身神魂剑意灌注其上,不断捶打炼化,自然会化为剑修心中所想的那柄剑。”
紫极破魔瞳这门法术是太无宗真传法术之一,它可以不断修炼,从法术修炼成一门神通。
它几乎是太无宗真传弟子必学的一门法术,原因就在于它修炼到极致可镇压自身心魔。
镇压心魔,对于修士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不过何不见在选择法术时先选择了薄云化雾遁,他日后也肯定会修习这门法术。
越荒州没有选择遁术,是因为剑修可御剑飞行,等到剑术修炼到极致后,还可人剑合一,剑遁的速度远快于一般遁术。
听完越荒州的选择,何不见听完有些暗暗心惊。
从越荒州的选择上来看,他并未想过防御,反而全部与杀伐进攻有关。
紫极破魔瞳可以看破敌人的幻象与弱点,“最后一剑”更有与敌俱亡之意。
越荒州这样的心性,确实适合做剑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修炼中心得,时间推移,不久樊楼内便点起了烛火。
华灯初上,烛火照到垂下的珠帘上,烛火晃耀、珠帘轻摇,映出满室璀璨光。
窗外西湖上的画舫楼船也热闹了起来,远望去,有楼船上携童娈妓子饮酒望月者,亦有三五成群的醉汉闹上画舫者。
而与樊楼相比,西湖上那点热闹倒也不算什么了。
何不见在阁子里坐的好好的,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吵闹声越来越大,以至于连樊楼内的丝竹吟唱声斗盖了过去。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他来了兴致,起身推开阁子门,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推开门,刚好便见到一个仆人将一匹匹绸缎扔在地上,仆人后身穿华服的少年高声道:“什么云锦、蜀锦,仅得为梦烟姑娘垫步而已,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夸耀。”
少年对面的人脸色涨红,高声道:“来人,去我家里把龙涎香取来。梦烟姑娘乃神女降世,以锦作步障又如何?今日我烧龙涎香,以为梦烟姑娘脚下云!”
对面的人针锋相对,亦高喊道:“龙涎有何贵?我亦可取南洋金珠,给梦烟姑娘当弹珠。”
何不见看到走廊上有不少如他一般推开门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他招来一个小厮,低声问:“这是怎么了,这二人为何这么吵闹?”
第032章 樊楼
小厮有些惊讶道:“爷不认得他们?”
何不见摇了摇头, 说:“我自外地来,今日才至杭州城,想来樊楼见识一下, 是以并不认得他们。”
小厮哦了一声,道:“难怪。”
“这两位,右手边那位是荣国公世子,荣国公一脉前后七度封侯、三度封公,出过三位皇后、两位将军。”
何不见往右手边望过去,那位荣国公世子,正是他出来看见命下仆将绸缎扔到地上的那位。
这位荣国公世子身材高大,头束紫金冠, 腰系麒麟带, 虽然面容英俊,但他脸上所带的盛气凌人之感却让人生厌。
“那左手边这位敢和世子呛声,想必也是身份不凡了?”何不见接话道。
小厮苦笑一声,说:“何止是不凡。”
“左手边这位公子出身陈留虞氏,陈留虞氏历经五朝,出过二十多位宰相。光秦之一朝, 便有九位宰相出自虞氏。虞氏号称‘名德相望,与国盛衰’。”
何不见了然地点了点头, 道:“一者是勋贵, 一者是世家。那这梦烟姑娘……”
那小厮谈及两位贵公子,历数他们的门第, 但说到那位梦烟姑娘,只吞吞吐吐道:“梦烟姑娘是我们樊楼的大家。”
何不见顿时明白了, 这位梦烟姑娘是樊楼名伎,今日这两位公子对上, 正是为她。
何不见与小厮说话的功夫,荣世子与虞公子带来的家仆抬上来数个大箱子。
箱子沉甸甸地放下,仆人一一打开,其内黄金珠玉、奇珍异宝满箱,晃得看热闹的樊楼客人不由得发出惊呼。
这还不止,除了金银珠玉,又有仆人抬来比人还高的大珊瑚,带来几对能唱吴音的鹦鹉,抖开一张完整的白虎皮毛……
樊楼内烛火耀光、珠帘映照,珠光之下,这些奇珍异宝更为惑人了。
樊楼内的人全部被吸引了过来,发出阵阵赞叹声。
“如此高的珊瑚,怕是价值千金啊。”
“珊瑚有何贵,你没看那箱中的古玉,像是汉代的样式……虞氏真不愧是历经五朝的世家。”
“会人语的鹦鹉不罕见,但能唱吴音曲的却着实是奇禽啊。”
到最后,有位老人捋着胡须叹道:“绫罗绸缎、金银珠玉、珍禽异兽、奇花异草,凡世间所贵者,于此仅尽矣。”
听着周围人的赞叹,荣世子已不太在乎什么梦烟姑娘了,他现在一门心思便是要压过虞公子。
他洋洋得意道:“我荣国公府乃皇亲,东海为我家池塘,泰山乃我家梁柱,你又算什么东西。”
虞公子却不屑道:“呵,我虞氏历经五朝,说到泰山……尔家梁柱今还在否?”
虞公子的话一出,顿时整个樊楼都安静了。
自秦南渡丢掉了整个北方后,泰山如今掌握在北朝手中。
虞公子这话,相当于指着南秦皇族说,你们江山都丢了一半,还谈什么泰山是家里的梁柱。
樊楼的管事更是快要晕死过去。
这两位都是贵人,怎么闹到最后大多是轻轻揭过,到最后恐怕是传出这样言论的樊楼背锅。
眼见着这话都说了出来,荣公子暴怒,挥手道:“他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打,给我打。”
何不见站在旁边,冷眼看着这场斗富化为全武行。
两方的健仆扭打在一起,樊楼的雕栏、花灯、珠帘糟了池鱼之灾,很快这精致繁华的场所就变成了菜市场一般混乱的地方。
丝竹管弦之声不再,灯火辉煌之景打破,樊楼内的达官贵人见事不妙往外跑,外面又有健仆想进来护主,内外一片混乱。
何不见为了不被波及退回了阁子里,他一回头便看到靠在窗边、在月光下闭目冥想的越荒州。
窗外西湖远山重重、湖光潋滟,却在樊楼之外。
何不见忽然道:“樊楼樊楼,尤樊笼乎?”
王公贵族、世家公子常来的酒楼,以银器为餐具,一桌上好的酒席就要百余两银子。对普通百姓而言,能来樊楼吃一顿,可以说是人生的梦想。
然而如此繁华地、温柔乡,其内却也是烂糟糟一团。
富贵、权势、美色……困住多少才子英雄。
樊楼樊楼,不过是困住世人的樊笼罢了。
越荒州睁开眼,与何不见对视,道:“师兄有所得?”
何不见望着窗外的湖景,绽开笑容,笑颜在灯烛之下,焕然如明月。
“我只是觉得,世间所贵之奇珍、所求之俗物,不及湖上清风三两、水色二分。”
奇珍异宝如此,地位权势亦如此,连这象征着人间富贵的繁华地亦如此。
朝代更迭、人世变幻,哪怕是延绵五朝的世家也终有覆没之日,哪怕是以天下为私产的皇权也亦有终结之时。
然东海仍是东海,非哪家之池塘。
泰山也仍是泰山,非哪家之梁柱。
樊楼所代表的名利富贵,与今日所摆出的与奇珍异宝一样,终有一日化为尘土,但西湖仍是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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