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燮:“……”你认真的?
萧融当然是认真的,他笑道:“这人一定是经历过不少苦难,连穷苦人的心声都写出来了,真是不错,没有假大空的东西,而且句句都押上了,从你找到他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时间吧,半个月能写这么多,这说明他的效率也高啊。这三折我先拿走了,一折演上一旬,三折便足够演一月,但伶人还要排练背词,时间也不是那么的充裕,这样,以后让他每到初一十五,便给我送上一折来,到时候按卖座的好坏,我再给他一部分赏钱,有奖励才有动力嘛。”
虞绍燮:“…………”
他真心无法理解:“萧弟真觉得这戏本如此精妙?可这分明是粗制滥造、句句如同打油诗——”
萧融对他眨眨眼:“可是百姓只能听懂打油诗啊。”
虞绍燮一愣,顿了顿,他依然摇头:“我懂萧弟急于揽聚民心的心情,但文集不日便要开启了,若让那些士人得知,这家戏园是萧弟你开的,里面唱的还是这种不堪入耳的粗俗词句,这——”
虞绍燮已经是第二次欲言又止了,他对萧融颇有好感,所以会在他面前克制自己的脾气,他的每一次欲言又止,其实都是把那些尖锐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融安静了一会儿,继而开口说道:“虞兄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加入镇北军的?”
话题跳的太快,虞绍燮怔了怔,然后回答他:“大王勇武,镇北军如日中天,纵观中原,大王是唯一能与南雍抗衡之人。”
萧融:“若大王与镇北军的出身再高贵一些,那就更完美了。”
过了几息,虞绍燮才反应过来萧融这是以他的口吻、补充他的未尽之语。
虞绍燮忍不住的皱起眉,而萧融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其实大王等人出身不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需躲避或是欺瞒,若要找比大王等人出身还差的,那就只有土匪和强盗了。”
虞绍燮:“……”
萧融话音一顿,又再度开口:“可这不是什么坏事,正因大王出身草莽,所以他才能接受天下大多数人的投奔。放眼看向镇北军,这里有罪人、有流民、有异族、有破落户、有佛门子弟、还有世家长子,这样的组合到了别的地方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可在大王这里能找得到,因为出身低的大王包容性很高,他不会介意旁人的过往,那为何出身高的虞兄,反而做不到这件事呢?”
虞绍燮愣愣的看着他,萧融再度一笑,却径直站起了身,他对虞绍燮摇了摇手中的戏本,然后转身出去了。……
萧融看起来淡定,其实从虞绍燮那里出来以后,他心里也觉得有些烦闷。
虞绍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知道,这人是标准的士人,多数思想都跟士人对齐,抬高一个阶级的同时必然就会贬低另一个,所以他认为士人高人一等,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以前萧融听了就过,根本不会多此一举的说这些,因为他知道虞绍燮改正的可能性很低,更容易发生的是,从此虞绍燮心里有了芥蒂,他发现了萧融跟他不是一类人,两人的同僚生涯也会变得尴尬起来。
总结,他不应该说这些,直接糊弄过去才是更好的办法。……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说了。
萧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虞绍燮那个说辞,他就忍不住的想开口,连平民百姓爱听的打油诗在他眼里都是不堪入耳,那连打油诗都不爱听的屈云灭他们,在他眼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再加上虞绍燮从来不反驳自己,但是他在屈云灭面前就又是另一个态度,虽说近段时间虞绍燮已经很少会激烈的指责屈云灭了,可要是发生了什么令虞绍燮不快的事,他还是会直言不讳。
对于这种情况,屈云灭早就习惯了,他一般都是当没听见,或是斥他一声,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以前萧融也没注意过这个,但今日他突然就意识到一件事。
他以为虞绍燮指责屈云灭,是因为他特别的愤青,但他不是对每个人都愤青,为什么呢?是因为他觉得屈云灭没文化、觉得他什么都不懂、觉得他身居高位却德不配位,所以才每回对上他的时候,都那么生气吗?
虞绍燮若是这么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因为屈云灭的执政能力确实不咋样,感到窝火也是应该的,可是突然之间,虞绍燮的这种态度就让萧融看不惯了。
明明屈云灭都在改了,可虞绍燮还是用老态度对他,这让萧融感到微微的不爽。
一面萧融觉得解气,一面他又觉得后悔,不管虞绍燮观念如何,他在镇北军里都是一个干实事的人,而且对萧融也很好,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来相处。
萧融沉沉的叹了口气,他倚着假山,手里无意识的揪着假山上垂下来的藤蔓叶子,他正发呆的时候,眼角余光走过一个小孩,萧融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收回。
一秒过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了,那不是丹然吗?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过来,她不是应该正在回春堂帮忙吗?
萧融一愣,他连忙走过去,听到他呼喊自己的名字,丹然茫然回头,见到是萧融,丹然高兴的扯开嘴角:“多日不见啦,萧先生。”
萧融看着她手里挎的篮子:“丹然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丹然:“那罗让我来给敏吉送药,他昨天走得匆忙,忘记把药拿走了。”
萧融重复她的话:“昨天?”
丹然疑惑的看着他:“是啊,昨晚上敏吉去看望那罗,跟那罗聊了好久呢,我都困了,他们的说话声还是没有停下来,害得我今早差点起晚,那罗还笑话我是一只小猪。”
萧融:“……”
他定定的看着丹然,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朝屈云灭住的地方走去。
丹然呆了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之后,那边传来她敏吉恼羞成怒的声音:“丹然!!!”
下一瞬,丹然整个人飞一样的跑了出去,当然,跑的是和屈云灭相反的方向。…………
屈云灭的卧房里。
萧融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屈云灭:“休要责怪人家丹然姑娘!”
屈云灭:“……”
他默默坐着,并不吭声。
萧融:“大王是如何保证的?!回到陈留便好好养伤,伤好之前不去校场,布特乌族住的地方比校场还远,山上甚至都不能跑马!”
屈云灭试图撒谎:“罗乌是住在医馆的……”
萧融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阿古色加族长每日都要带着丹然回去看她娘!”
屈云灭:“…………”
他果然是个没有秘密的人。
可恶的丹然,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啊!
看出来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屈云灭只好闷闷的承认:“对,我去了一趟城外,那是因为留在王府我也无事可做,况且这伤——”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看到萧融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的飞了过来,大有他再说一遍这伤不算什么,他就弄死他的意思。
屈云灭:“……这伤已经快好了,我动作小心些,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萧融抱臂,他动了动自己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狐疑的看着屈云灭:“真的?”
屈云灭连连点头,还撩起衣摆来让萧融看:“从昨日起就再没出过血了。”
萧融:“……”
没出血和快好了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过……至少这说明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萧融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一些了,屈云灭一直看着他,见状,他那紧张的五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但还不等他彻底放松完毕,他就听到萧融幽幽开口:“既然大王觉得闲暇下来是那么的无趣,那我就将几件公务交托到大王手中好了。”
一听公务二字屈云灭就头疼,他直接就想拒绝,然而萧融阴沉沉的看着他:“这么说大王还是想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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