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几个护士纷纷打招呼,态度颇为敬重拘谨。
江医生给病人打镇定剂。
沈文君捂着受伤的耳朵,压低声音说:“宋先生哭了。”
“哭什么,你都要把沈护工的耳朵咬下来了。”江扶水拿帕子擦掉病人的眼泪和口水,对沈文君说,“这里有我,你去处理一下耳朵上的伤口。”
末了也叫几个护士去忙自己的事。
病房里很快就只剩下陈子轻跟江扶水,对方身上没有他三年前初见的影子。
也是。
那是十八岁的少年,这是事业有成的优质Alpha。
陈子轻感受着投放给他的海盐想。
“老师,好受些了吗?”Alpha用白大褂擦擦他踩过地面的脚,把他凌乱的头发理了理,“如果没有好受些,我再给你一些信息素。”
陈子轻震惊不已,虽然他猜想过在前世,原主是江扶水的老师,真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他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以为我给你更换的治疗方案比较顺利。”江扶水挫败地垂下眼睛,“你怎么又伤人了。”
“我不知道,扶水,老师难受。”
江扶水把手放在他的心口,给他一下一下抚着,同时放出更多安抚的信息素。
陈子轻的嘴里发出无措的声音:“对不起,老师让你失望了,你有个狂躁分裂症的老师。”
江扶水偏头平复心绪:“没有失望,老师只是病了,会好的。”
他的眼中闪烁着偏执扭曲的坚定,声音低不可闻:“我会医好老师,尽我毕生所学。”
陈子轻能自责愧疚,看样子精神已经稳定了下来。
江扶水为他解开束缚跟捆绑,却在下一刻被他一脚揣在肚子上面。
踹了一下,又踹一下。
江扶水用身子压着他,虎口卡住他嘴角,防止他磕伤舌头。
陈子轻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注意到江扶水的鬓角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利器划的,延伸到了头发里。
然后就是,眼皮上掉落下来一滴液体。
江扶水在流泪。
画面又是一变,陈子轻吃了一把大大小小的药片,他每吃一份,沈文君都要把手指伸到他嘴里,检查他有没有真的吃下去,而不是偷偷藏在舌根下面,找机会吐掉。
他吃药吃多了,整个人有些痴呆,反应迟钝缓慢,脑子转得也慢,脸上还会露出傻笑。
沈文君看他趴在窗口,脸压在护栏上面,对他说:“你是重症病人,不能去自由活动中心,等你病情好了些就能去了。”
陈子轻抠手指头:“好不了了。”
沈文君柔柔地安抚:“怎么会呢,我听说你未婚夫在国外给你找了专家,过不了多久就要接你过去。”
陈子轻心里一惊,未婚夫,谁啊?不会是虞平舟吧?估计就是他了。
“我不去国外,”陈子轻泛着药片苦味的嘴唇蠕动,“我就待在这里,江医生挺好的,我习惯了他。”
未婚夫来医院的时候,陈子轻这副身体就是这么说的。
“可以。”虞平舟并未强求。
陈子轻透过前世的原主看他的哥哥,这个时期的虞平舟五官依旧难敛华美,只是鬓角生白发,眉间有散不开的纹路。
心底似乎有个缺口,从骨子里往外渗着悲伤和苍凉。
陈子轻发现虞平舟凝视着着他,像是在透过他找什么,然而虞平舟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虞平舟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对他有求必应,对他很好。可那种好跟血脉相融不是一回事,有本质上的区别。
仿佛只要看到他在这个世上就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
陈子轻听到自己说:“平舟,把婚约取消了吧,有个精神病的未婚妻多给你丢脸。”
虞平舟拍拍他的发顶:“你好好养病。”
陈子轻瞪大眼睛,手拉住虞平舟的西装袖子,很小声地说:“我好累啊,我想解脱了。”
Alpha面色如常,那双和今生一样的眼里满是慈悲,周身气压却骤然下降。
陈子轻惊骇地想,前世的虞平舟不准原主这个未婚妻解脱,他必须活在世上才行。
“我说笑的,我会好好吃药,争取早点出院,”陈子轻脱了鞋子爬上床,乖乖地盖起被子,“过几天衍明就来看我了,不知道他身上又会占到哪个Omega的信息素,上次那个冰淇淋怪好闻的,我就很喜欢。”
“很久没吃冰淇淋了,要让江医生给我买……未年也会给我买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画面再次发生变化。
陈子轻看见周衍明来看望他,到门口的时候偏头跟什么人说话,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溢进来的香甜味道来看,那人是个Omega,带到精神病院来了。
周衍明的额角有个略显狰狞的伤疤,从额角下来了一截,他一见陈子轻两眼发直,就做出了随时喊医生进来的反应。
这是创伤后遗症。
周衍明陪了一会,抱了抱他就走了,下午,他最好的朋友楚未年带着妻儿过来了。
楚未年给他带了甜点,对方的妻子喂他吃,儿子给他唱歌。
而楚未年的一侧颧骨少了一块肉。
跟进他的猜想,应该都是他伤的,还有虞平舟的白发。
那几人试图医好他,可事与愿违,他们尽力了,不得不把他送去精神病院。
在那期间能想象到有多折磨。
陈子轻在原主的眼睛后面旁观零碎的人和事,画面一个接一个的变换,他见到了原主的母亲,以及虞华章。
他们没离婚。
他是虞家的二少爷,虞家只有两个少爷。
溱方孝没能让虞华章道歉认他这个私生子,因为这一世的宋析木不是虞平舟的软肋。
虞平舟没软肋,溱方孝自然就没拿捏他的地方。
画面又发生变化,窗外阳光明媚,陈子轻玩着沈文君折的纸青蛙,和他说起自己没进精神病院的几十年。
病人情绪一好就会说,说了便忘掉,记不住,因此说了一遍又一遍。
护工感慨:“宋先生,我要是有你的福运就好了,哪怕一点。”
陈子轻哈哈笑起来:“福运?什么福,什么运,你看我这样子。”
沈文君也笑:“那你下辈子还要这些吗?”
陈子轻看看青蛙,看看窗外,他自言自语:“不要了。”
沈文君凑近他,嗅着他的味道,琥珀色的眼睛一眼不眨:“既然你不要,不如送给我。”
陈子轻看着沈文君耳朵上的伤疤,笑着说:“好啊,给你啦。”
……
陈子轻回到今生,回到现实中来,沈文君还是衬衫西裤,还是那副清润如玉的样子。
有关前世的最后一个画面里,沈文君对原主的提问,八成是在偷偷做什么法术,要原主给什么答复。
原主给了,是沈文君想要的答案,他的术法大成。
这才有了今生的命运转变。
陈子轻把嘴角抿了起来。沈文君没和他一起回到前世,却从他的表情里嗅出了名堂,顿时就笑起来:“你看到了哪些?是你在精神病的时光对吗?”
“我就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回来,必然会让你……”
陈子轻盯着莫名兴奋到发抖的人——原主前世的护工。
沈文君被他盯着,半分没有避开视线:“所以,你前世的一切是你送我的。”
“何来的抢。”
沈文君微弯腰低头,目光俯视过来:“我说我们之间用不到那个“抢”字,我没骗你吧。”
像是终于洗清冤屈,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可以还他一个公道了。
陈子轻难以置信,到底谁是神经病?!
沈文君大抵是察觉自己反应有点大了,他扭曲着脸克制自我,叹息道:“我不早点告诉你这些事,是时机不对。”
言下之意,我是为你好,并非我故意瞒着你,现在我已经解释给你听了,你要是还怪我,那就是你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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